第48章 难熬的夏天(1/1)

首发：~第48章 难熬的夏天

由于我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由于我每天起早贪黑争分夺秒的劳作，我种在地里的农作物都长势良好。我的宝贝女儿在她妈妈的精心照料下也在一天天成长。我们家虽然很穷，但是我们一家三口走出去的时候，却没有人能看出我们是穷人，因为我们穿得很干净，妻子每天都给我洗衣服，因此我每天即使下地干活基本上也是穿着干净的衣服出去的。

我女儿更是穿得一尘不染，大概因为如此，我的母亲心疼三弟的孩子、曾经也心疼大哥的孩子，但是母亲却从来不心疼我的女儿。

她说我的女儿穿得太干净了，因此拒绝抱我的女儿，在我的印象中，在我女儿和她奶奶共同生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母亲抱她孙女的时间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因为在母亲要抱我女儿的时候，妻子总是要求母亲先洗手，因为在农村，或多或少都会干一些农活，手很少有干净的时候。

母亲又是一个极少洗手的人，抱一下自己的孙女就被要求洗手，这让母亲十分反感。母亲说，你们的孩子我不抱，我不能抱脏了你们的姑娘。

关于卫生问题，我们农村是讲究中庸之道的，如果你太不讲卫生、你太邋遢了，将家里和身上都弄得臭哄哄的，自然会被人瞧不起。因为这样的人，一般不穷到极致是不会这样的，谁会瞧得起一个穷到极端的人呢？但是如果你的讲究跟你的经济条件不相称，那也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比如说我们家很穷，但是我们一家人走出去的时候却穿得十分干净，这就会让很多人看不惯。人家认为，你穷人就要有穷人的样子，而且你还是农民，农民当然也要有农民的样子。作为一个农民，你走出去，身上没有一点泥土，你像什么农民？你穿那么干净，你穿给谁看呢？你想冒充什么人呢？我的母亲对于卫生问题，她属于中庸之道还偏下的一类，她比大多数人不讲卫生，但是也不是最最不讲卫生的人。

很多年以后，当我已经超过二十年不种地，当我在县城里定居下来成为一个小商人，有了房子和车子，在小范围内也被很多人称为作家的时候，有一天我背着手在马路上散步还被一个人公开嘲笑，嘲笑我的人因为上过电大，虽然是我们遵义市内不怎么样的大学，但是毕竟他通过上这所大学成了公务员，他成功地跳出了农门！他虽然是我的同学，但是他依然常常居高临下跟我说话，以显示他比我一个农民高贵的身份。

在他看来，我这样的农民，虽然侥幸居住在城里，但是一举一动都不能忘记自己卑微的身份，一个农民，怎么能背着手散步呢？但是我在散步的时候，真的是要背着手才舒服，但是我不知道，我要用怎样卑微的姿势散步，才能让我这个做了公务员的同学看着舒服。

我发现母亲看我女儿的眼神从来没有流出慈爱和喜欢，她看女儿的眼神是麻木的，甚至是不屑的。母亲大概在心里说：“不就是一个姑娘吗？有什么稀罕的？”我这不是冤枉我的母亲，农村妇女，绝大部分人是重男轻女的。

尽管自己也是女人，但是她们就是看不起自己的同类，尤其是骨肉相连的同类。我们四兄弟都能够上学，唯独不让我的姐姐上学，这就是我父母重男轻女的铁证。而且我们村里面，跟我姐姐一个时代的妇女文盲几乎达百分之百，这还有什么话说？

女儿很喜欢笑，女儿笑起来声音十分清脆，我亲着女儿的小脸蛋，听着女儿的笑声，我在笑声中沉醉！女儿还不到半岁就十分调皮，抱着她的时候，她一刻也不愿安静，她总是企图从我们的手上或者怀里蹦起来，她总是笑着往上一冲一冲的。我们将她放在背篮里，她也在一蹦一蹦的，我们怕她从背蓝里摔出来，只能用绳子捆着她的身子。

我种的莲花白在我女儿三个月大的时候算是成熟了，莲花白长势非常好。可以说，在我们村里面，我种植的莲花白打破了历史记录，首先是从未有过谁这么大面积地种植过莲花白，而且还种得很好。一大片的莲花白看上去一片碧绿，一个个、一排排的十分整齐。它们个个的脑袋都是圆溜溜的十分结实，每一个都有三到五斤那么重，丰收的景象让人兴奋和喜悦。

可是市场上很快传来坏消息，莲花白的销售价格跟一九九九年比低了很多。大概是因为一九九九年的莲花白卖得太好了，种植的人赚到了钱，因此有无数的人跟风。我当然不是跟风，我是听从了别人的建议。

一九九九年的莲花白卖到了三毛钱一斤，一个莲花白可以卖一块多钱。但是进入新世纪的第一年，莲花白却变得烂贱了，他们那些最初上市的莲花白一试水就卖到了一毛钱一斤。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当我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我没有犹豫就开始大面积采收我的莲花白，然后和妻子一起开始搬运莲花白到濯水街上。

当第一趟搬运完成后，我让妻子背着女儿在街上守着，自己返回一趟接一趟的搬运。我们的莲花白在街上堆成了一座小山，但是卖了一整天，莲花白倒是基本上卖完了，可是兜里却没有钱，我们零售卖一毛一斤，有外乡的菜贩子来批发，我五分钱一斤就卖给了人家。到了傍晚十分，我那一天背到街上的莲花白基本上卖完了，但是卖了多少钱呢？我一清点，好像只有三十块钱左右。

为了那一片莲花白，我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挑了多少挑粪水，我还用了几十块钱的肥料，具体花了多少钱的肥料钱我记不清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没有赚到钱。那些等待市场行情好转的人更惨，到了第二个赶场天，莲花白的零售价都降到了五分，批发价三分都无人问津。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大街上满地都是被遗弃的莲花白。

我本来指望莲花白的收入维持整个夏天的开销，可是我的计划落空了。没有收入，不过幸好还有饭吃！家里的米还有、稻谷还有，但是有些必要的开销常常让人狼狈不堪，比如村子里有红白喜事要去吃酒送礼，那时候虽然只送十块八块都可以，最少的送五块，但是很多时候我连五块钱都拿不出来！我这人又不习惯随便开口向人借贷，如果我被拒绝，我会很久都抬不起头来。

幸好我种的西红柿和茄子开始成熟，当然还有四季豆和黄瓜等，但是我重点种的是西红柿和茄子。因此西红柿和茄子都比别人要先上市，这样也能卖出好价钱。我的西红柿和茄子都卖到了一块钱一斤，但是我种植的面积太小，没能卖出多少钱来，但是却可以勉强维持我们一家人必要的开销，主要是油和盐。

我们虽然穷，但实事求是的讲，我们的生活并不是很差。濯水三天一个赶场天，我们每个赶场天都会买回来三斤左右的猪肉。

妻子每顿都会在菜里加一点猪肉，因此每顿吃的肉都非常少，这不符合母亲的风格，因此母亲非常的不高兴！母亲喜欢要吃就吃个痛快，没有就不吃，十天不吃肉也没关系，但是要吃一顿就要吃豪爽。

有一天涨大水，听说三河溪水库垮塌了，濯水街上很多商铺被淹，我和另外两个关系比较好的男人相约一起来到街上，想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便宜。一些被淹过的商品果然在以超低的价格出售，有些东西我还真想买，但是身上却没有一分钱，他们大约也想买，但是看看我没有一点反应，大家都没有买。

回到家，我和妻子一起来到我们家门前不远处的河边，滔天的洪水震耳欲聋！我们看见河面上有一些漂浮物，有些东西是有用的，但是那些漂浮物都在河中间匆匆而过，很少有东西飘到河边。我们等了一会，看见河边上飘来几只拖鞋，赶快捡起来，居然有四只，勉强凑成了两双拖鞋，这也让我和妻子感到欣喜。

有一天，比我们家更穷的舅舅来我们家，我发现舅舅脚上的解放鞋十分破烂，几乎能看见全部的脚趾头。

我看看自己的脚上也是一双解放鞋，但是还有八成新，我的脚跟舅舅的脚长短基本上一样，因此我将我脚上的解放鞋给了我舅舅，我去卖西红柿的时候又买了一双新的。

后来我到了上海不久以后，听说舅舅死了，我心里十分难过！没想到舅舅会死得那么早，我非常后悔我送给舅舅的是一双旧的解放鞋，我为什么不送一双新的给他？这件事成了我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