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昆仑夏宫(1/1)

首发：~第四十六章 昆仑夏宫

夏天到了。

骄阳如火，蒸烤着大地和江河。农人们，渔人们在田野和水面上劳作，不时地抹着自己的额头、脖颈和胸脯，他们浑身上下不着一点衣裳，只用一块并不洁净的巾布遮挡自己。这大约就是他们整个夏天的服饰了，这是他们的“遮羞布”，是任何人（除孩子外）都必须固守的最后一块领地。他们喜欢夏天，说夏天好过，能吃的东西多，也容易弄到手，热是热一点，不热还叫夏天吗？热总比冷好对付，不就多擦几把汗吗？

牧人们比农人们和渔人们更加喜欢夏天。他们的劳作就是放牧，夏天里到处都是草，只要跟着牛羊一起走就行了。当然夏天也有夏天的烦恼，比如大雨天水淹了庄稼，翻了船，毁了牲畜等等。但这种情况毕竟不是每天都有的。

一连半个多月不下雨，大地和天空干旱闷热得实在让人受不了，早晨起来的时候，农人们跨出柴门，看看天，天空烧红了，看看地，大地龟裂了，他们只好向天神乞求。村墟里，人们忽打着破席头子，在房前舍后成群结队地转悠，高声喊叫，“天啊，天啊，风来，来风！”不久又有一些人加入到他们的行列，撑着枯焦的荷叶伞盖，呼唤着，“天啊，天啊，雨来，来雨！”他们知道风雨都住在天上，只要天神的使者风雨看见或听见他们的虔诚心声，是一定会怜悯他们，帮助下界的！

为了接近天神，他们又从村墟里走出来，向高山奔去，爬去。山上是凉快的，而且愈往上走，山愈高，上面愈凉快，他们相信，天神就住在高山之巅，越往上走，越接近天神。他们登山求神，转了一个山巅又一个山巅，把荷叶伞盖插进山石缝里，用蒲席头子向虚空中煽动，然后又一边用自己的头颅撞击山石，一边大声呼唤，“天啊，天啊，求求你给下界送点风雨吧！”那声音传出山林，直达九霄。

但是这声音并没有传到天庭去，因此天神爷爷也就一直不曾知道下界的暑热。

且说在黄土高原西边有一座名叫“槐江之山”的大山。这大山连绵不绝，层峦叠嶂，虽说地广人稀，风物却也佳秀壮美。东为永恒之山，高达四重，已入云天，为“有穷鬼氏”之居地，他们互相团聚，甚是欢愉。西边则是浩浩大泽，波影粼粼，山光水色，尽在泽中，为“后稷氏”生民之所居。北有诸毗之山，雄奇挺拔，林木苍苍，而南边就是颇有点禁区味道的昆仑山了。

昆仑山自有与众不同之处。

第一是它的高，据说有一万一千里，外加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也不知这是用什么尺子量的，更不知它从什么地方量起，反正普通人没有到过那里，他们不会知道这么确凿的高度。

第二是它的冷，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白日晚上一天到两头都要生火取暖。所以从槐江之山看昆仑山，远远看去才有火光熊熊、雾气浑浑的景象。要知道这是酷暑盛夏的季节，酷暑盛夏尚且如此寒冷，严冬腊月就更可想而知了。

第三是它的戒备森严。一进“开明”山门，就有身披兽皮的开明卫士盘查，“干啥来了？你不知道这里是不能随便来的吗？没有事快走开！”若是真有事，要进山，那也得报告专门管理昆仑山的尊神陆吾军酋，征得他的批准才能进山。这是规定。

如此说来，这是一个什么所在？

此地不是别处，而是部落联盟大酋长轩辕黄帝的夏宫所在。夏天里，四方赤日炎炎，独有这里凉爽宜人，大长总是在这里度夏的。

这一日，轩辕黄帝从槐江之山回昆仑，心中甚是惬意，他是半月前到那里的山林花园“悬圃”观赏游玩的。每天上半天，他都在“悬圃”山林里转悠，“悬圃”就在半山腰间，故称“悬圃”。他穿过郁郁葱葱的林木，欣赏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云雾在山间飘浮，使他如入仙境，他悠闲自得地采摘花草，也想学着炎帝神农氏“尝百草”的办法，将各种花草放在嘴里嚼一嚼，尝一尝，品味一下那甘甜的汁液和馥郁的气息。正是在那里，他想起了不久前问政于师旷的情景，他问师旷，“吾欲知苦乐善恶，可知否？”师旷回答他，“岁欲丰，甘草先生岁欲善，善草先生岁欲恶，恶草先生岁欲旱，旱草先生岁欲疫病，病草先生”。

如今他尝到了草木的甘甜，闻到了花蕊的芳香，这是不是预示着今年将是一个丰年呢？他欣慰地在心中思索着，回答着。但一想到山下的旱情和酷热，他又对这种回答失掉了自信。

每日吃过晌午饭，他都到“悬圃”下边的瑶水里洗澡。这里的水直通昆仑山的“瑶池”，是从瑶池里流下来的。瑶池的水太凉，寒冷刺骨，从炎热的山下跑到凉气逼人的山上，一下子跳进瑶池，是要激出病来的。年轻的后生们不在乎，大长不行，所以轩辕大长来了这里。瑶池的水流到这里，水温渐渐温热。他想先在这里洗几天，稍稍适应适应，然后回到昆仑山“瑶池”里再洗，就不会得病了。

山林里没有别人，只有轩辕大长一个人。他觉得这里太冷清，太寂寥，不像昆仑山上瑶池那边热闹，那边有他的夫人螺祖，有厨师彭祖，还有那帮统定书契的书正书子们，每天吵吵嚷嚷，热热闹闹。但是他又觉得这里安静，没有人打扰，还是这里自由自在，惬意随便。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这里每天洗完澡，都晒一会儿太阳，从瑶水里钻出来，光着身子，四仰八叉，在强烈的阳光下曝晒，使自己本来蜡黄的肤色渐渐镀上一层如同金光的亮色，这是他的强身之道，过去他常跟人说，“阳光好着呢，不能怕见阳光，日头爷是神，只有让它曝晒，体魄才能强健。”在天神面前，人是赤身裸体的，即便是你穿上衣裳，它也能透过衣裳把你看穿。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一些人可笑，他们把自己这个轩辕大长和炎帝大正也说成是神，是帝，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不拉屎，不撒尿，不放屁，不……其实哪有这么回事呢？谁能不吃饭，不喝水，不拉屎，不撒尿？哼，吃多了还照样放响屁！想到这里，他不禁独自笑了。

轩辕大长在“悬圃”住了半个多月，如今要回到昆仑宫舍了。他想，这十几天的事情一定攒了不少，各部落报来的事情等他回去处置，于是不觉加快了步履。不一会儿就到了开明门外，离石门老远，就听见卫士跟一个人分辩。

“不行就是不行，你快走开。”卫士说。

“我有大事，快让我进去吧！”一个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人央求说，听口音就知道是东乡人。

“大事？什么大事？你说是大事，来这里的人都说有大事，在你们眼里是大事，到大长爷这里就成了毫毛小事了。不行，你快走吧！”

来人急得团团转，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说，“你说打仗是大事还是小事？”

“打仗？谁跟谁打仗？你别太阳底下说昏话了，响晴的天咋会下雨？我看你还是快找个地方凉快去吧，想到昆仑山上躲暑热？没门！”

“你混蛋！”那人又气又急，怒声骂道。

“你敢骂人？”卫士说着，就要动手。

那人一边抵挡卫士，一边大声叫道，“战火都要烧到鹿野了，大长爷还有闲心避暑热！”

“好，你小子敢说大长爷，我捆了你！”卫士正要动手捆绑，只听有人大喊一声，“住手！”卫士一看，是轩辕大长，连忙躬身让开。

轩辕问，“怎么回事？有啥急事儿？啥战火战火的？”

那人说，“大长爷，可不得了啦！炎帝爷起兵攻占了濮墟一带，听说这一两天就要攻打咱们鹿野了……”话没说完，眼泪竟唰唰地流出眼眶，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大人一般，早已泣不成声。

“不能吧！”轩辕大长立即作出判断说，“这咋可能呢？濮墟本来就是炎帝的地方，他咋还要起兵攻占濮墟呢？是他发疯了还是你说胡话？”

“是真的，一点不假！”那人又说。

轩辕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攻占自己的地盘？除了自己部落出了叛乱，否则怎么会自相残杀呢？至于说“这一两天就要攻打鹿野”的话，乍一听确实让轩辕爷吃惊不小，但细推敲也站不住脚，炎帝跟自己是一个老血族，后来分成两支，平日交好融洽，再说炎帝为人谦和善良，怎么会起兵进犯鹿野呢？

轩辕心中纳闷不解，又问了那人几句。那人只说是真的，“炎帝起兵攻占濮墟。这一两天就要攻打鹿野！”，别的话他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见此情景，轩辕大长只好劝慰那人说，“这事我知道了。你跟我到山上住几天，歇歇，玩玩，转转。”那人生气推辞说，“大长爷也把我当成想上山避暑乘凉的人了，算了，我回去了。”说完，那人拍了拍衣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