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山川(1/2)

首发：~第77章 山川

她慢条斯理拂了下鬓角，端得满身都是道理的架子。“什么叛国？何来北燕人？这些本宫一概不知。”

事已至此，竟然还说不知，卫翎苦笑，凤宛蹙眉，艄公则直接开骂，“这娘们臭不要脸！”

“真不要脸。”

江湖中人嘴巴毒，嘁嘁喳喳跟着艄公附和，济北王妃气得满面赤红，又无法同草莽汉子还口，只能瞪着眼大口大口喘粗气。

卫翎仿若没听到，在一片叫嚣中很是心平气和地劝她。“王妃，你身旁之人是确定无疑的北燕间者，若你说不知情，带着车上两个孩子过来，跟我进宫面君，把事情说清楚。”

对着一众江湖人无法还口，对着卫翎总还有话说，济北王妃恶狠狠道：“你说是便是？你算什么东西？本宫觉得卫家才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今日拨乱反正，肃清本源，谁敢拦我就是死。”

看着她的狂放，卫翎心里无限唏嘘。这女人愚蠢又胆大，又或是无知才无畏？如此无知无畏的人居然生在帝王家、身系大梁最有权势的皇族和慕容氏，真是天下之不幸。

凤宛从卫翎身旁缓步走到艄公身边，带着冷意，手指轻弹剑锋，眼睛盯着她早已变了形的脸，真想用剑尖把那张脸划烂。那张脸上没了昔日的美艳和娇柔造作，只剩下虚张声势，丑陋不堪。

“你以为他们会扶持你和两个稚子掌管大梁？你又凭什么让我们死？就凭这里十来个北燕间者？他们心里想什么你知道么？利用你，必然摒弃你。你叛国投敌，让皇家和慕容家蒙羞，最后便是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身败名裂、皇家蒙羞。这两句犹如诅咒，让济北王妃的心纠成一团。

十八年前老皇帝罚她跪在正阳殿冰冷的地砖上，指着她的脸痛骂。“你身败名裂，令皇族蒙羞，朕怎么会生了你这样不知轻重、荒淫糊涂的女儿。既然嫁给慕容信，死，也得死在幽州。从此大梁没有清河公主，只有济北王妃。”

那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自己的父皇痛骂，尊严全无、狼狈不堪。从此“发配”寒冷荒凉的幽州，父女殊途，不复相见。她没了一朝公主的尊荣、也没有丈夫的宠爱，生了儿子又被远远送离身边，孤零零在全然陌生的幽州度过这辈子最好的年华。

她觉得自己早已病入膏肓，生气全无，睁开眼是济北王府令人生厌的青砖黑瓦，出门便是深恶痛绝的北风呼号。那些精壮青年是唯一能让她感觉到还活着的药引子，唯有作天作地、作得所有人都不安才是她清河公主依然存活在这世上的凭证。

想起来都是恨，心头滴血，十八年前被老皇帝手指戳着脸皮、吐沫星子喷在头顶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那就一起下地狱，什么江山社稷家国天下，她得不到的就一起拖进地狱去。她哆嗦着、指着凤宛声嘶力竭。

“来人，来人！给本宫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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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静悄悄，“来人”们没有任何动作。

“来人”们只是绷得很紧，听她叫嚣，等隋英的吩咐。她的声音分外孤寂，孤寂到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战——她有些慌乱，几步走上前，掐住隋英的胳膊质问，“你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隋英不答，做了个手势，他的人慢慢聚拢往西北方向退了一箭之地，避开卫翎等人的阻拦，也与行止园的守卫拉开距离。西北是浓密的树林。隋英倒是没有退，站在队伍最前，只是目光投向东方。

“隋英！”济北王妃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恼怒地再一次喝令。隋英依旧没有行动，反而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卫翎也把目光投向东方，深吸了一口气，“王妃，他在等消息。”

满场只有卫翎回复她，济北王妃恶声恶气地问，“什么消息？”

“金明寺的消息。”卫翎响亮地“唉”了一声，似乎在叹气，又似乎在气她。

“想来你们兵分两路，若那位身份神秘的白胡子老头刺君成功，此处北燕间者或许会跟我们拼命，又或许他们还有人接应，有隐藏的力量，保你和车上两个孩子进宫夺权。若金明寺失手，新君安然无恙，我们又拦截在这里，你就成了弃子，对他毫无用处了。”

隋英瞥了他一眼，“你还真是废话多。”

“非是我话多，实则我也想知道那边的情形。”卫翎并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我们也做了很多准备，你死我活，总要有个结果，毕竟那边才是大局。”

隋英绷着脸，“话多的人，大多死于话多。”

卫翎还要还嘴，艄公已经不耐，“真是老母猪晃尾巴——闲磨。这俩小子废话都不少。”

他扬了下手中铁桨侧目看凤宛，凤宛身边是同样神色冷峻的柳二郎，“我说凤家丫头，管她是什么金枝玉叶、公猪母猪，管金明寺皇帝老儿是死是活，杀人偿命，说破天也是这个理。先宰了这对奸夫淫1妇给凤大夫报仇。”

凤宛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隋英，可她没动。她比艄公更清楚，这件事不是手起刀落那么简单，何况她也想知道金明寺的胜负，事关无数人命，事关大梁国之根本。

济北王妃被骂淫1妇，气急败坏的指着艄公，“你，你你你……”

艄公见凤宛沉默，把一腔不满撒在济北王妃身上，撇嘴、翻白眼，大声骂道：“奸夫～淫1妇！”

“你，大胆！”

“公猪～母猪！”艄公拉着调子，白眼翻上了天。

济北王妃气得眼前发黑，几乎晕过去，也开始翻白眼。隋姑姑忙上前拽着主子后退。她眼睛乱飘，把嘴闭得紧紧的，窝着脖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此时，她深切感到形势不妙，如今两边的人都是割肉的刀，自己主仆却成了鱼肉，稍不小心，就会变成肉糜。

于是，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看向东方。隋英不知道翁白首那些所谓“为信仰而死”的门徒能否一击而中，卫翎也不知道被父亲赞果敢勇毅的卫川能否掌控局面；就连跟随卫家而来，一心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和行止园浑浑噩噩的守卫们，心里都不由自主开始打鼓。

天光正明，红日当空。不知何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似惊雷、似战鼓、似山崩。晴天霹雳可不是好兆头，人们心里蒙上一层阴翳。

“怎得没动静？”卫小山贴跟在卫翎身后，小声嘀咕。

“闭嘴，你看！”卫翎轻喝。

卫小山的乌鸦嘴还没落下尾音，东方一道青光冲天而起。青烟拉起细长的绿尾巴，冲入天际，渐渐归于无形。这是军中传递消息的冷烟火，尾烟有青绿色、又有朱紫色，橙黄色，方圆数里可见。

他问隋英，“青绿色冷烟火，如何，是你死还是我活？”他问得理所当然，仿佛料定隋英已经知道了结果。

隋英抿住苍白的嘴唇，看不出情绪，只是极快地退后一步，对乌蛇打了个手势。乌蛇忽然长鞭扬起，在空中画了个弧线，然后是女人惊恐的尖叫。

站在济北王妃身后的隋姑姑被鞭子缠绕飞起，整个人飞向凤宛和艄公。凤宛侧步让开，不再犹豫，揉身扑向隋英。艄公则抬腿横踢，隋姑姑惨叫一声横摔出去，趴在地上哼唧几声没了声息。

卫翎的心先是咯噔一下，忽然又有些醒悟，“我们赢了。”他兴奋地拍了下身旁卫小山的肩膀。“我们赢了，卫川护住了新君。拦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