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山川(2/2)

首发：~第77章 山川

乌蛇的鞭子带着锐气，舞得密不透风，短暂阻住凤宛等人进攻之势，其他随从纷纷被鬼市众人围住，双方乱战起来。

人群中，隋英忽然高声，“留下马车，退。乌蛇，杀了卫翎。”

他带来的人迅速放弃马车退去，乌蛇则毫不犹豫，长鞭脱手而出，逼退凤宛，随后亮出腰间软剑，诡异地绕过柳二郎扑向卫翎。

隋英目光环视全场，他看到了乌蛇势不可挡的身影，慌忙后退的卫翎，冲出来挡在他身前的宁远侯府侍卫，以及听到他的命令关切地看向那边，却被自己的手下逼得险象环生的凤宛。

他冷笑，也看到身后密林处晃动的人影，是留下的后招——若不能进，就只能败退。虽然不甘心，但金明寺大局已定，大梁气数未尽，唯有退。

此时，隋英已退到济北王妃身边，用个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你我运气不济，郭家的老头儿败了。”

济北王妃从随姑姑被甩出去时就已经懵了，此时方才露出惊恐之色，“带我走。”

隋英的眼睛死盯着不远处的乌蛇，他是北燕顶尖的高手，极少失手。黑色的软剑像来自地狱的灵蛇，已然切开数名拦在卫翎身前侍从的咽喉。

于是隋英声音更加柔和，“你是大梁长公主，济北王妃，他们不会把你如何的。也许幽禁，也许是一杯毒酒，你是祸水，祸水总要留给敌人。”

“带我走。”济北王妃几乎扑倒在他身上。

隋英露出痛快的笑容——乌蛇的剑已然距离卫翎咽喉不过三尺。凤宛眼看援救不及，大叫一声，“卫翎！”

～～

卫翎此刻满头都是冷汗。

他从前谈大义小节、讲达人知命，却从未距离死亡如此之近，从未亲眼所见有人挡在身前，为他而死。

乌蛇并不雷霆万钧，仿佛真的是一条毒蛇，诡异而又迅速地从所有人试图阻拦他的人身边滑过；人都只微微一顿，在他擦肩而过后才轰然倒下，那条蛇的进击速度没有丝毫延迟。

“凤宛！”卫翎叫了一声。并非为了求救，是一瞬间无意识地想要喊最牵挂的人。凤宛已经甩开北燕人，向这边赶来。但比起乌蛇，她的距离如此遥远。

卫翎甚至没看到剑在何处，只觉得有阴影带着肃杀之气逼近，一瞬间心里全是空白，他居然挺了下自己的脖子，好似在等候剑锋割破自己的喉咙。

死亡从不给人准备的时间，它总是突然降临。

卫翎并未感到想象中的刺痛，又一个人冲出来挡在他面前。卫小山一把将他推得跌坐在地上，短刀横空而出，格住乌蛇的剑。

刀影幕天席地，几乎迷住卫翎的。直切、横退，挑刺，织就无形之盾，遮得严严实实。

灵蛇吐着毒信，在盾牌之间游走，一口又一口，用诡异的角度穿破盾牌，在卫小山身上留下细细的口子。

卫小山一步不肯退，这一次，他成了卫翎身前的山。

忽然，人定住，刀光隐去，卫翎惊呼一声。他面前并不宽厚的背上，一根极细、极锐，黑漆漆的剑尖破体而出。

“卫小山！”卫翎颤抖着轻呼。

卫小山没有回头，也没有后退，而是向前踏了一大步。他左手紧紧扭住乌蛇握剑的手，哪怕剑尖带着淋漓的鲜血刺穿自己胸膛也没有放开分毫。那一瞬间，眼中只有敌人，心里只有一件事，“我是世子身前最后一道屏障。”他右手勉励挥刀，直斩乌蛇头颅。

两人已经贴的极近，鼻尖相对，性命相搏。如此近的距离，所有招数都难以施展。乌蛇抽剑不成，左手去抓卫小山砍来的刀，僵持也就只有一瞬，背后的风声呼啸，凤宛已经到近前。

情急之下，乌蛇屈膝猛顶，卫小山抽搐，口中涌出鲜血，依然不肯放手。他痛苦地对着乌蛇龇牙咧嘴，“你他娘的……”

然后，他看乌蛇瞪大的双眼；看到凤宛如约而至，流莹剑光如虹，刺向乌蛇后心；他感受到手中的毒蛇垂死挣扎，想要摆脱；他笑起来，笑得三分惫懒，三分欣慰，表情十足得了卫翎的精髓。

“你他娘的……”

他大骂着，朝着面前敌人的脸吐了带血的唾沫，用尽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死死缠住这条蛇，直到凤宛精准地刺穿乌蛇的后心。

“卫小山！”

恍惚中，卫小山听见卫翎在喊他。他想回头，却无力为继，跟自己的敌人一起，轰然倒下。

“卫小山！”卫翎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哎……”卫小山的脸埋在泥里，喃喃着。

“卫小山！”卫翎连滚带爬地扑在他身上，翻开他，抱住他。

“在呢……在呢……”卫小山断断续续地应着，吐出一串串血泡，泥水混合着血水，让他的脸惨不忍睹。

“卫小山！”卫翎带着哭音，眼泪糊了满脸。“你别死！”

“唉……”卫小山叹了口气，“那，那恐怕……不成，要了命了。”

“你闭嘴！”卫翎浑身颤抖，眼泪伴着鼻涕，五官都在扭曲，同样让他的脸惨不忍睹。他吼，就如同这些年，每一次卫小山的碎嘴惹着他，他都会说，“卫小山，你闭嘴！”

卫小山无限哀伤地看着他。

～～“卫小山，你闭嘴！”那时候是嫌弃。

～～“卫小山，你闭嘴！”那时候是亲昵。

“哎……”卫小山咧嘴对他笑了下，慢慢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