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六十六章 逃跑
“跑?”
正重新绑上绷带的张九惊讶地看着突然跑回来的白居易,听到对方所言,顿时感到愕然。
“不是吧?你们这调任一个高官这么随意的吗?”刚刚打完架回来的石亮,一边给脸上抹着淤青药,一边不解道。
“换做是平日,想要调任像卢湛这种品级的高官,手续非常繁琐,说一句三省六部全部走一圈也不为过,除非是特殊情况,譬如圣人点名嘉奖提拔或者贬斥,这才能快速通过,而卢湛好歹也是个户部侍郎,掌握朝廷财政之事,轻易不可妄动,但如今的状况却不同了,我托中书省的好友打探了一下,这一次之所以会如此轻易迅速,是给了钱财疏通,加上他平日里积累的人脉,文书一路畅通,在数日前就拿到了告身,若非大雪封山,恐怕他早就走了。”白居易解释道。
“噢,所以你才说他要跑,因为他吗?”石亮啧啧嘴,看了一眼张九,问道。
“从他的生平履历来看,显然是与其他三个人关系匪浅,如今三人皆被杀,他会跑也在情理之中。”白居易点了点头,“而且他此次调令极为隐秘,文书上写得模棱两可,连甲历上都只是写了个调任记录,具体去哪里根本无从知晓,只能等来年的地方名册送来,可大唐这么多州府郡县,谁又知道他在哪一本里,如果真让他离开长安,往后再想找他,那便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了。”
“不能让他走,绝对不能。”张九握了握拳头,他隐忍流亡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复仇,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绝不能让对方逃走,正如白居易所言,如果对方跑了,再想找便会难上加难,谁知道又会耗费多少年月,况且如今张九还算是壮年,可若再来个十年,他如何保证自己还能有足够的体力?
“这几日风雪越来越小,我以为他快要按耐不住了,说不定马上就会动身。”白居易看了一眼窗外安静的小雪,叹了一口气道。
“劳烦白郎君再替我去打听打听,他何日启程。”张九面无表情地向白居易行了一个叉手礼。
“你想……在途中截杀他?”白居易注视着张九,一下子便明白了张九想要做什么。
张九不置可否,但其实随便一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单枪匹马去冲击卢侍郎的府邸,也许这年头长安的治安比不得盛世,但怎么说那也是户部侍郎的住所,不是赵仁堂这种富商府邸所能相比,张九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仇恨冲昏头脑,哪怕知晓了卢湛想要逃跑,也不能莽撞行事。
“如果是这样,确实需要好好筹谋,毕竟他是朝廷高官呐。”白居易若有所思。
“疯了疯了,你们疯了吧,截杀朝廷官员?还是户部侍郎这种高官?我当土匪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做!”石亮听完两人之言,顿时骂骂咧咧道。
“这是血仇,不是劫道,尤其是往后可能再难找到他了。”白居易摇摇头道。
“行,行,你们疯吧,我可不奉陪了。”石亮连连摇头,转眼看着张九,“我们的恩情已经两清,往后便再没有关系,至于你想杀谁,那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白居易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石亮却率先抢话道:“你也别说什么酸溜溜的废话,你是不是想说张九有冤屈,我辈本就应当仗义出手?别扯了,他又不是磨盘,还得让我们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呐,哪怕他真是磨盘,乃公也不是驴啊,我更不会看在什么生死之交,便真的把命给他搭上了,世上凄惨的人多了,因你因我因他而遭殃的人也多了去了,仇,血仇,只是一人之事,外人管不过来。”
听到石亮所言,白居易也沉默了下来,虽说石亮这人总是嘴贱,又喜欢招惹是非,但这些话却并非没有道理,白居易虽饱读诗书,但在此刻也想不到该如何反驳,说到底,他们与张九都是萍水相逢,根本没有义务去帮他,而且他们都只是一群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蝼蚁,对付背靠大山的朝廷高官,这蚍蜉如何撼树?
沉默许久,张九终于眉头舒展,对着白居易道:“石亮说得对,这是我的血仇,与你们无关,你们已经帮了我许多,我没必要将你们再牵扯进来,此次截杀你们不用插手,我自会想办法。”
石亮听到此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哼道:“即便你这么说,乃公也不会帮你的。”
“这人你是非杀不可对吗?”白居易眉头紧蹙。
“必杀。”
白居易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那也不可能莽撞行事,要知道这回你要对付的人,可不是虎象帮那些喽啰,而是朝廷的精锐护卫,你若是不想点办法,怕是刚靠近便被弩箭射杀了。”
张九沉默下来,他深切知道,想要杀死仇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活下来,先前杀萍娘三人,也是因为对方没有出逃的打算,而这一回卢湛逃离,明显就是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始终抓不到张九,让他寝食难安,那不如快些离开长安,如此一来,张九便不得不主动现身。
很显然,张九只能这么做,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渠道去查卢湛的去向,也不可能偷偷跟在后面,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及脚力,根本无法追踪到卢湛的队伍。
见张九不语,白居易当即道:“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我们要占据主动。”
“哎?不是吧?你真要帮他啊?”一旁的石亮闻言,再次憋不住道。
白居易负手而立,笑了笑道:“倘若今日不帮,待老去之时回想起来,我必追悔,干便干吧,哎,谁让我年轻气盛呢?”
……
“你说,抓走刘其的人,是卢侍郎?”吴守义惊讶地看着王禾。
“嗯,那天阿其在揽月阁,听到了卢侍郎与萍娘的谈话,结果被人发现,我想兴许就是因为此事,他才会被抓走吧?”王禾叹了一口气道。
“他怎么会认识卢侍郎的?”吴守义有些疑惑道。
“他说是卢侍郎与萍娘交谈时,自己提及的。”王禾解释道。
“原来如此,如此一来似乎就说得通了,我们都以为是阿其偷窥萍娘,实际却是阿其偷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但因为身份原因,卢侍郎没有露面,为了避免引人注意,表面上只是教训了阿其一顿,实则是找了虎象帮的人将其掳走,结果虎象帮的喽啰起了贪念,留着阿其的命来勒索你。”吴守义冷哼一声。
“我们以前并未掌握这些情报,以至于只能蒙头乱撞,现在想想,其实早有端倪,这连环凶案打从一开始方向便错了。”王禾如是道。
吴守义觉得此话有理,便也没有深究,他的手指敲了敲桌案,转而说道:“如此一看,事情似乎变得有些蹊跷了,萍娘死了,基本可以证实是张九所为,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寻常民夫,没想到真的是个狠人,但这是为什么呢?他到底想做什么?”
“当时四娘说……”王禾欲言又止,嘴唇颤抖数下,方才继续道,“这萍娘与虎象帮的宋部关系匪浅,而宋部又与最早死的赵仁堂相识,我先前查找资料时,发现这三人乃是同乡,至于那卢侍郎,我记得他应该是范阳郡人,也不知怎么会与这三人牵扯到一起。”
“确实非常可疑,如今看来这场连环凶案误打误撞,是抓到了真凶头上了,不过按此分析,似乎其他那些死者的关联性太低……”
两人还在分析时,突然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吴守义打开房门,是一名不良人给他带来了口信。
吴守义听到口信之后,面色顿时一变,随后便让那不良人先行离去,重新关上房门,王禾见吴守义的神情怪异,急忙追问道:“发生何事了?”
“就在方才,京兆府给我们县令传了个调令,要让我们带着手下的不良人,护送一位调任的朝廷官员出长安,具体时日还未定下,但应当不会太久,我想等你回衙署的时候,赵县令也会给你说此事的。”吴守义如实答道。
“护送朝廷官员?这种事情怎么会用到我们不良人?十六卫呢?他们不管吗?”王禾听到此事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良人专司缉捕,这种护送官员之事极少让他们去做,除了因为职责不对外,也因为不良人身份低微,连做护卫的资格都没有,因此王禾才觉得奇怪,但他看着吴守义的神情,当即意识到了什么。
“要护送的朝廷官员……难道是……卢侍郎?”当说出此话时,王禾突然觉得背脊都在发凉,“他好好的,要离开长安?”
“看出来情况不对了吧?他这就根本不是调任,他这是逃命!”吴守义深吸一口气,“那我们方才疑惑之事便清晰多了,赵仁堂、宋部还有萍娘都死了,他与这三人都有关系,在这种时候出长安,除了逃命还能有什么原因?”
“说调任便调任了?这也太过儿戏了。”王禾眉头紧蹙。
“我倒是觉得如此才不儿戏,卢侍郎不用其他护卫,却要用不良人,显然此事见不得光,想必这调令也花了不小的代价。”吴守义顿了顿,“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怕张九会像杀其他人一样将他杀了,如此我差不多也明白了,这张九分明就是来复仇的。”
“复仇?”王禾口中念着这两个字。
“虽说不知个中缘由,但如今的信息基本能够断定,包括卢侍郎在内的这几人,定然与张九有不共戴天之仇,也符合张九杀人后悬首的举动,不过卢侍郎这一跑,似乎也给了我们机会啊。”吴守义嘴角带起一抹笑意。
王禾望着吴守义,问道:“你想……借此机会抓捕张九?”
“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吗?卢侍郎逃出长安,再想找到他便更难了,只要张九不是重伤而死了,那必然会想办法截杀卢侍郎,那便轮到我们出手了。”吴守义冷哼一声。
“可是……卢侍郎既然是逃命,想来不会太过张扬,他又如何得知呢?”王禾摇摇头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之事?既然我们本就要护送,多做一些准备也并无不可,但倘若他真来了,那便是自投罗网。”吴守义如是道。
王禾低头看着脚下泥地里的些许枯黄杂草,思索片刻之后当即道:“我这就回衙署,做好准备……不过,他能从那么多人围攻之下杀出重围,身手必然了得,我们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吴守义不置可否,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