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章 战守之争
”小臣不敢妄言,蜀中现在不但经不起败,也经不起胜了!“谯周这话说得令人莫名其妙-经不起败,众所周知;经不起胜,又是什么意思?
众臣百思不解,后主更是傻了眼,大家都想知道究竟。谯周好象早已深思熟虑,难得今天大家肯听他的议论,就不紧不慢说了起来。
他说魏军南下,关中空虚,这确是北伐的好机会。或许可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举夺取关中。但魏兵把南边的战事结束以后,必定要起大军收复关中。这样,关中的战事就不是短期可以结束了。
长期的人力、物力消耗与长途转运,你们说,蜀中一州之力,能与魏国九州之力,拼杀多久?
众臣听了都说言之有理,蒋琬、费祎也觉得近乎实情。丞相这次出兵,在关中取胜以后,局势将如何发展,确实令人担忧。
刘禅见反战的主张已成多数,但他不能反对相父北伐。就下诏请丞相和江州都督李严回都议事,他们俩都是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这紧要关口,正是他们拿主意的时候。
诏书才送出,孔明就先自回到成都,刘禅得知相父还都,急忙令黄门喜富备车,亲到相府请教。
随行的大臣有侍中郭攸之、董允、费祎、总督御林大将向宠。留府长史蒋琬、张裔已先在相府等候。
为了说明朝议不决的原因,他还特令太史谯周同行,以便相父随时询问。
谯周跟在车后,自知后主叫他同去相府的用意,心里很是恐慌,一路忐忑不安。
反对丞相用兵,他是尽了一个朝臣忠君爱国的职责。假如明知国力不支,越打越空,一步步自取灭亡,却城口不言,明哲保身,那才是不忠不义。
对于丞相的人品和才智,他十分敬畏,蜀国若使没有丞相,不是被曹魏吞并,就是被东吴侵占,根本就不能立国与群雄抗争。
丞相敢以天下一州之地,讨伐曹魏九州之地的勇气,也令他敬佩不已。现在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史,坚决反对丞相的北伐之举,丞相对他会有什么想法呢?
记得第一次见丞相,那时他还是刘璋属下的一名降官,不知是他又高又瘦、弱不禁风的八尺之躯令人好笑,还是他又尖又饶的川话,说得他们莫名其妙,丞相两旁的将佐竟然哄堂大笑。
当初刘备才入川,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这样轻慢川中人士,是要治罪的。丞相长史依令要治哄笑的人,丞相却道,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笑,还治谁呢?
当时他就被丞相的坦白襟怀所折服,丞相光明磊落,不是一个虚伪的人。
孔明得知后主驾到,亲到府门阶下跪迎。刘禅见状,急忙跳下御辇,扶起相父,搀进中堂,
到了中堂,孔明跪地再拜,再行君臣之礼。
“臣正要进官见驾,何劳圣上亲来相府,教老臣于心不安!”刘禅急忙扶起,连声道:&34;相父回来就好!相父回来就好!&34;
“关中空虚,正是用兵之时,朝中议而不决,不知圣上有何主张?”孔明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就问。
“这。”刘禅答不出来,就老实说道:“正因议而不决,这才请相父还都裁决。”
孔明听了,眉头一皱,心里叹道,好一个糊涂天子,我自己上的表章,自己裁决,那还上表章作甚?君臣之礼还有什么用!嘴上却说:
“兵贵神速,机不可失,还请皇上早日定夺!&34;
”可是。“刘禅又犯难了,三言两语他又说不清不能定夺的原因,就用眼睛盯着谯周道:”是你出的难题,现在你自己对丞相说清楚吧!&34;
谯周急忙趋前对丞相道:
“谯周一管之见,却都是肺腑之言,还请丞相斟酌。”
他说完赶紧低头,不敢看丞相是什么脸色。
丞相没有马上回答,堂上一片肃静,谯周料想如此重大问题,他的话不会引起哄堂大笑,恐怕只会招来丞相的一阵斥责。
他不由得冷汗直冒,僵在那里不敢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丞相说:
“汉魏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不伐强魏,守是守不生的。等着挨打,就是坐以待毙。与其坐以待亡,不如以攻为守。现在魏军南下,关中空虚,扬州吃紧,正是与东吴联手灭魏的大好时机,不能错过。”
谯周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但是魏军稳定扬州之后,大军返回关中,你怎么办?你还能和魏军耗多久呢?
丞相好象知道他心里想的这些疑问,又说道:
“我军若得关中,必教魏军南北不能相顾,一旦光复旧都,人心思汉,众望所归,天下半定,曹魏逆贼必定惶惶然不可终日,图之也就不难了。”
丞相这番话,立即把蒋琬、费祎等人都说服了。只见他们不住点头称是,并且看得出来,那不是阿谀奉承的虚假之态,也不是客套,而是从心里信服丞相的卓见。刘禅顿时面有喜色,连声道:“还是听相父的不会错。”
谯周心中暗暗叫苦,此时若无一个资深名着、位高权重的大臣站出来反对,出兵的决定就算定了,他这个人微言轻的小太史,无论如何也劝不住了。
5
次日,江州都督李严听诏回到成都,不等他上朝,谯周就连夜登门拜访。
他认为现在只有李严才能劝住丞相用兵,李严与丞相同为托孤大臣,出镇江州,又兼朝廷的中都护,统内外军事,是个地位仅次于丞相的大臣。他若能出面反对明知不能成功的北伐,丞相就不能一意孤行了。
李严本是荆州刘表旧部,刘表败于曹操,他就归了益州刘璋,成了刘璋手下能臣之一。建安十八年,他率军抵抗刘备于竹,竟率众归降,成了刘备轻取西蜀的功臣,十几年来颇受朝廷倚重。
许靖、法政去世以后,他便成了刘璋旧部的头面人物,不时有旧人前来拜访,求请提携。而他也乐意做一些顺水人情的好事,在身边多有一些故旧捧场。
今夜他见谯周来访,心里却很不安。谯周也是刘璋旧部,众所周知这个不知轻重、不会拐弯的谯太史,近来总是和丞相唱反调。先是全盘否定丞相北伐的意义,现在又极力反对丞相用兵。
此时他来造访,就会被人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他李严指使,或是为了相争什么,处处和丞相唱对台戏。
李严深知自己的轻重,他怎么敢和丞相争呢?他们虽然同受遗诏、同辅后主、同为托孤大臣,但他心里明白,先主那样做,并不是真心托他大事,而是借他之重,安抚蜀中刘璋旧部而已。
他名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实际上又把他留在永安官,做一个远离朝廷,镇守一方的都督。先主这样安排,他心里明白,嘴上却总是说:托孤之重,臣敢不尽心。
对待诸葛亮,他也一向采取“敬而远之,唯丞相是尊”的态度,后主继位以来,他与丞相倒也相安无事。
“丞相又要用兵,蜀中这一点家底,拼光打尽了,咱们又要再做一次降官!”谯周在故人面前,直言不讳。
“哎呀,你这是什么话呀!”李严急忙截住了谯周的胡言乱语,正色道:“蜀中虽然只有一州之地,却是天府之国,富庶之州。怎会像你说的那样不经打呢?再说光汉复刘,乃先帝遗愿,蜀中上下,岂能只说不做呢?&34;
他本想藉此话题,表明自己的态度,好把谯周打发出去,免得他在这里胡说八道,授人以柄。不料谯周好像看透他这言不由衷的大话,瞪着一双怪眼,瞅着他许久才说:
”光汉复刘?丞相他在做梦,你也跟着他说梦话?&34;
“我看是你旧梦未醒!现在这里是蜀汉王朝,早不是益州旧治了。你做了汉家的臣子,就得为汉家的光复大业尽力!”李严振振有辞回答。
谯周听了只是冷笑。
其实谯周的这些话,他听了很有同感,光汉复刘大业,确实只能梦想。
天下十三州,魏占九州,吴有二州,蜀汉仅得一州。以一州之众,欲得天下,简直是笑话。而且三国鼎立已久,人家早已站稳脚跟,想打败人家,谈何容易。
更有说不出的苦衷是,他已经做了二次降官,三易其主。以前可以说是择明主而事,如果蜀汉真的打尽拼光,自取灭亡,他再作一次降官,那就不能自圆其说了。
谯周是个心口如一的人,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怎么写,看祥子他压根就不信李严说的是真话。过了片刻,谯周又问:
“远的事咱就不争了。眼下用兵,丞相就要轮换部队,这是老规矩了。现在我单问你,丞相又要把你的江州军调走,给你留下战场上替换下来的老弱伤残,你要如何恢复江州军呢?&34;
这话又击中李严痛处。
他的江州军,实际上只是丞相的后备军。每次出征,丞相都要把他训练有素、建制完整的江州军调走,留给他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残兵散卒。为了重振江州军的声威,他又得募兵筹粮,重建军队。然而连年征战,募兵筹粮是天下最难的事了,无异是剜人心头肉,夺人口中食,剥人身上衣。
丞相在战场上是胜是败,蜀中如何评说且不说,他这个抓兵抓夫、横征暴敛的中都护,却是恶名远扬,天下骂声不绝。
谯周好像看出他的话击中李严痛处,又直言不讳地表白,他不是有意挑拨离间,制造二位托孤大臣之间的矛盾,实是从国事考虑,实事求是,如实分析战守利弊。目的只是想请李严出面,劝说丞相,只宜守险,不宜用兵。
和谯周这祥谈论丞相的是非,已经使李严感到惊慌,再叫他带头劝说丞相罢兵,这更是他死也不肯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