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十六章
姜阮涟原本想跟着一起走，却猝不及防被周玉仪叫住，周玉仪面上倒是十足的和善，笑着招招手，说道：“跟着一起过去吧，你进来两个来月了，老太爷还没见过你。哪有一直不见长辈的道理呢？”
这话说的实在是无法反驳，姜阮涟只得是答应了一声，垂下头去不说话，默默的跟在后头走。
纪太爷跟太夫人两人图个清净，住的院子也不在这四所院子当中，反而是在中心花园的东北角，他们说是图那里清净景色又好。底下做子女的自然不敢反对父母的意思，所以答应一声，也就把那面收拾出来，做了二人的住所。
说是个人有了个人的安排，实际上，大家还都是得坐船过了湖然后要去花园玩的去花园玩，要去荣寿堂那边的，便直接从湖中穿过去到荣寿堂。
纪罗绮本来是打算去水阁那边玩的，看到姜阮涟也要过去，脑子一转，便说自己也跟着过去。纪柏珣看见妹妹都去了，便叫了妻子跟儿子，于是几个人一起朝着荣寿堂那边过去。
到湖边下了船，几个人走了一会，便到了一所院子前，那便是荣寿堂。
他们过去的时候早有一位丫头在门口等着，那是太夫人的婢女名叫秋荣的。
秋荣一看他们来了，眯着一双眼睛笑着将他们看了个遍，而后让里头的人开了门，说到：“今天太夫人还说呢，早就听说大老爷是今日回来，偏偏太爷跟太夫人都不乐意走动，所以就在这面呆着。想着大老爷回来，必然得先跟同辈还有小辈们聚一聚，然后才能到这边来。为了防止门口没人呆着，从传来大老爷回来的消息开始，就让我在这守着了。”
秋荣一边说一边引人往里走，绕至上房，秋荣看了看等在门口的绿蜡，二人相互致意，秋荣说到：“绿蜡姐姐，里头可还等着呢？大老爷跟大太太来了，跟着来的，还有珣大少爷绮四小姐大少奶奶跟筍大孙少爷呢。”秋荣说着压低了声音，“还有大老爷前些日娶的姜姨太，也一起跟着来了。”
绿蜡没管这些，轻笑了一声，掀开帘子，一边回头让他们稍等一下，一边笑着往里走。
没片刻，绿蜡出来，冲着众人招招手，说道：“快些进来吧，老太爷跟太夫人都等着了。”
底下众人答应一声，上了台阶，进了房内。
纪柏珣其实不大知道为什么纪罗绮要来。往日里并不见纪罗绮与祖父母有多亲近，不过是小辈对于祖父母的正常感情，若非要说亲近，还得是纪柏琛纪罗缊那几个小的。今日倒是巴巴的赶上来跟着父母去看，这倒是让他没想到的。
转眼又看见跟在母亲后面的姜阮涟，他对于这个小娘一直有些好奇。家里不是没有姨太太，比如四房里面的陈喜儿，那可是个妖艳张扬的主，整日里全家上下都知道。虽说对尤青也算恭敬，可总有那么些不是很恭敬的时候，在反观自己这个小娘，似乎无时无刻都听着母亲的话，半点旁的想法也没有。
他看向纪罗绮，可巧碰上纪罗绮看向他，兄妹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他大约莫猜到了不过是侧隐心的事儿。
众人进了房内，纪太爷与太夫人已经在上头坐着，二人原本以为只来两个，没想到整个大房都来了，自然是颇为高兴的。
纪太爷毕竟是年老了，对于膝下的子女们管的也不是那么严。老年人总有这样的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垂垂暮年，从前的事情也就都能放下了，人还是要想的少一点，想这个想那个，最后反而是赔上自己的命。纵然年轻的时候再怎样，年老了也总要变得和善一些，就当是为自己积个阴功。所以纵然是纪太爷年轻的时候怎样，如今看着也慈善了不少。
他看见纪和惇进来，笑着招了招手，让人给自己的大儿子拿了个椅子就坐自己边上。纪和惇自然是欢欣的，高兴的在椅子上坐下，等着父亲开口。
太夫人看见这样，也找了个椅子，让周玉仪在自己旁边坐了。姜阮涟看见，便跟着站在周玉仪身后。
其他几人见没招呼自己，便也各自找位置坐下。
不一会，太夫人身边的侍女冬雪就带人来上了茶，而后规矩的站到太夫人身后。
老年人总是喜欢小孩子的，太夫人今日看到纪悟筍来了，心里自然高兴，招招手叫自己的小重孙过来。虽说二人算不上真正的重孙，毕竟自己是后来续弦的，在自己上头还有一个原配大夫人。不过如今，那位大夫人走了已经快有四十年，事情也要被遗忘了，所以也没有几个人再提起那位原配。
纪悟筍走过去，太夫人亲昵的把人抱起来，伸手摸了摸那张小脸蛋，扭头与周玉仪高兴的说到：“现在这几个孩子呀，我瞧着就是筍儿跟蓁儿了。不过蓁儿才刚刚四岁，过两年才能自己搬出院子住。要我说呀，正好这东南角上有两间空房，不如将上头那间空房打扫出来，到时候给蓁儿住。男孩子家的主要顾学业，也没空经常陪着我这老太婆，倒不如让蓁儿过来，没事干也与我解解闷。”
周玉仪笑着说是，又说这事自己做不了主，得让纪安沁跟纪罗絪来。
太夫人笑着摆摆手，又夸了纪安沁几句，夸了纪罗絪几句温婉识礼，在几个孙子孙女里她是喜欢的。说到这里，太夫人又叹了口气，刚刚的喜悦之色不见，反而有些愁容。
“不过你说也是，都是同一个母亲生的。沁儿我当初刚来就发觉，那是个一等一的好人儿，教出来的絪儿自然也没让咱们失望，可是那缊儿怎么偏就不像姐姐也不像母亲，盛气凌人就算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咱们这种人家的小姐好些个都这样，可是她那性子，那实在是，哎……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太夫人说着摇了摇头。
周玉仪听着太夫人说二妹家的孩子，只跟着劝解几句，左右还是不是自己家的，自己也无权教，教成什么样子，自然也赖不得自己。
不过太夫人似乎也就是随口一说，还没说了几句就已经又把话题转到别的上头去。她瞧着安安分分站在周玉仪身后的姜阮涟，眼神微微往上一撇，问道：“这是哪个？是前些日子娶回来的那个？”
周玉仪听见人说起姜阮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正是了。这孩子不错的，模样周正，礼数也学的好，进家这么些天也没惹什么事，整日安安分分的，无事的时候就在自己院子里，我想着找这么个人来给老爷解闷儿其实也不错。妾室嘛，只要长的貌美些，至于其他的，这都不算什么大事。识不识字，认不认的东西，那都不要紧。”
太夫人对这话似乎也颇为赞同，点了点头，就没再说。
姜阮涟刚刚听到提起自己，不由得心里一惊，生怕叫自己出去问什么话。她心里只希望着在座的人都别看见自己，让自己安安分分的充当个大丫头，在后头站着，一会儿走了就是。好在太夫人并没有多关注，这才让她放下些心来。
这头聊的不外乎是些家长里短，纪太爷那头，聊的又是不同的事。
纪和惇坐在父亲面前，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个人始终是自己的父亲，在父亲面前，儿子总是低一头的。纪太爷瞧着儿子，出去一趟回来，似乎有些苍老。突然想起来儿子如今也算不上年轻，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这样子一下又想到了自己，距离自己的四十多岁，已经过去二十来年了。
纪太爷摸着自己的胡子，开口问道：“你们爷俩的干事，都还好吧？”
纪柏珣坐在那里，等着父亲先开口。家里规矩多，父亲不先开口，他是不敢说话的。纪和惇听着自己父亲的问话，回答道：“还好还好。我这次出任回来，并不打算出去了。如今外头乱糟糟的，谁能说的准？明天来的是哪个官？这今天这个管，明天那个管，我瞧着都不可靠。咱们家里什么人都有，各方势力也都要掺杂着一些，我要是再去应邀做那个官，可不就是说明咱们家是支持新派了吗？我觉得那不是个好主意。”
纪太爷点点头，而后让旁边的侍从帮忙装了烟，吸了一口又吐出去，微微的往身后椅子上靠住，语气颇为不屑：“现在你们这些官不过都是说着闹着玩玩罢了。咱们家里不缺这两个钱，也不缺这两个官，只不过是给你们找个事做。要我说呀，现在外面这个那个的都是瞎胡闹，那皇上才是正经。你们瞧着吧，过些日子，皇上还是得回来。等着皇上一回来，咱们家照旧做咱们的官，那好歹是正经的官，跟这些小打小闹不一样。”
纪和惇连连点头称是，一旁的纪柏珣却不开口说话。爷爷是个老顽固，祖上的时候的确有大官，况且还有世袭的官爵，可是如今皇帝都走了，那些也就都是白说。而且看这情况，新帝退位，那必然是皇帝已经不存在了。要说皇帝回来，大概是不会了。不过爷爷这样想，爷爷是长辈，自己自然没有武逆的道理，所以只好在这里坐着，不发一言。
纪太爷不管自己这个长孙心里怎么想，只摸着自己的胡须，在那房中看了一眼，突然看到纪罗绮，开口问道：“我记得前两天绮儿过了生辰，这也有十八岁了。这个年岁已经是女子该出嫁的年岁了，怎么传不出来半点亲事的消息呢？我这孙女是个好的，你这做父亲的也得上点心，早点把婚事定了是正经。”
纪和惇听着父亲催促，连连答应着，并没有说为何如今还没有关于婚姻的消息。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他虽然想不明白自己那个女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知道自己女儿关于婚姻的态度定然是不屑一顾。况且这自己的女儿是个劣性的，要是真的贸然给定了亲，只怕人还没上花轿，就得是闹死闹活了。
他自然不敢把这桩事与父亲说，人都在这里坐着，父亲知道了定然要生气。惹得老人家生气自然是不好，可是哪怕老人家气死过去自己的女儿也不见得会有半点改变。所以倒不如索性就不说了，到时候解决了再来跟父亲说，跳过中间的麻烦事，父亲也好少生点气。将这么大的家业传下来已然是不容易，要是再为着子女的事情生闷气，那可真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
纪柏珣也知道妹妹心中不愿，奈何当着爷爷的面，只能点点头，旁的说不出来。难不成要让老人家这个时候生气，那实在是太不该了。
纪太爷看他们两个都不说话，自己便往下说：“咱们家自古的规矩，儿子是娶妻，女儿是招赘婿，为的就是让自家的女儿不用去别家受苦。这想法是好的，所以你们也得努力，咱们家里要是没那个势力，就别说是让人家过来入赘咱们家，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人家肯入赘，那都是因为咱们家有这个势力权柄，值得他们入赘，所以啊，你们两个才更要守好家业，莫要叫以后咱们家的姑娘们受了苦才是。”
这话说的是正理，二人连连点头答应，只说放心。
纪和惇今日刚回来，家中想说的话自然不是一点半点，来的时候还是晚上八点来钟，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十点多。
往常纪太爷跟太夫人休息的早，今日一时间忘了时辰，抬头一看表，却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红烛帮着看时间，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便去太夫人边上提醒，只说是时间不早，派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反正都在一家子呆着，有空什么时候见不是，不急着这一时，免得为着这一天再熬坏了身子。
太夫人看了一眼时间想着也是，便告诉了纪太爷一声。
周玉仪看着红烛这般关心主子身子，也笑着夸道：“要不然人家说呢，这红烛姑娘最是太夫人离不了的了。这般催促着，比女儿都细心，果然红烛姑娘是最忠心的。”
红烛被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着回应道：“大太太这是什么话，这么说才是折煞我了。主子家供着我活，我又怎么能不对主子忠心呢？要是主子供着我活，我反过来还不忠心于主子，那才真真是丧了良心。”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各自披了衣裳，原本是要让丫头拿风雨灯来，纪柏珣却主动担了挑灯的任务，在最前头走着照亮，一行人这才离开了荣寿堂。
又走到湖边，已经有人撑着船等着，几人分了几条船上去，坐船路过水阁的时候里头已经散了。冬日里天冷，大家纵然有兴致也呆不了多久，玩个一时片刻的便也就回了。至多是又去了谁的房里，却断然不在这外头冻着了。
一路到了对面，下了船又上了轿，颠簸半天才回了住所。纪罗绮懒得坐轿子，便说自己走走回去。姜阮涟瞧着纪和惇与周玉仪也打算回去，便说自己也走一段时间，走回去罢了。
周玉仪原本便心系着丈夫，想着人许久没回来。但是又担心姨太太是新娶进来的，别丈夫一时兴起去了姨太太房里。到时候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去了姨太太房里，这让自己这个正夫人的脸往哪搁呢？于是姜阮涟说的这话是正合她的意思，她笑着答应了，与众人上了轿子。
纪罗绮没想到自己这位小娘也不愿意坐轿子，却又懒得细想原因，等着众人的轿子都走了，这才转身与自己这位小娘说话。
“我不坐轿子，是闲的闷的慌，小娘是为什么？如今这天也暗了，小娘怕也不认识府中的路，这地方修建的倒是好唯一缺点便是太大，实在是晚上走夜路不大分的清呢。”
姜阮涟原本不想与人说话，不过人家既然先开了口，自己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开口说道：“站了那么久，站的有些累了，想着走一走，活动活动也好。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我总得习惯的。”
纪罗绮微微偏过头去，借着月色打量自己的小娘。仍然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月光打在侧脸上，照出一个柔柔的轮廓。纵然是黑夜，也看的出来皮肤细腻滑嫩如同羊脂玉，一双眼睛虽然是低垂，却难掩那里面的潋滟之色，虽说面上带着几分愁苦，却并不显得苦情相，反而是更美丽几分，如同那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一般。
她才不相信是什么站的久了，约莫着是怕父亲去房里，所以想着先让父亲去母亲那，父亲自然也就没有去她房里的道理了。只不过既然小娘这样说了，也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又何必戳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