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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三十三章结胎
雪降,乱舞。风卷起透衣的寒意。
深重的帐门背后,不知是什么等待蛰伏。我举步踏入太后宫帐,将侍从留在士兵重重把守的帐外。
放下帐帘,大帐内只余一簇鬼火般的亮光。这使得刚从耀眼的漫天白雪中走入的我一时几乎目盲,半晌才慢慢适应。
外观雄伟华丽的宫帐,里面却是空荡而阴森。居中摆着一张床榻。那唯一的光亮,正是从床榻旁的灯盏发出的。
榻上一阵阵低低的喘息声如同困兽濒死,仿佛在下一刻便会骤然而止,却又偏偏无法获得解脱,听得人心里一阵滞闷。空气里混合着浓重的药味和垂死老人的病体所散发的浑浊气息。
“太后,该服药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晦暗的榻旁,一个侍女手中金盘捧着新热的汤药。
有一人大步向床榻走去。借着光,我认出是上京宫里的总管拓跋毅。耶律寒曾告诉我,此人也是述律羽之的亲信。
老人喉间喀喀作响,手指紧抓着被衾。
“快来服侍太后。”拓跋毅俯下身子,将萧太后扶了起来。端药的侍女忙将药盏送至太后唇边。
太后紧紧咬着牙关。然而,总管扶着她下颌的手用力一收,顿时便强将那滚烫的汤药灌进嘴里去。
撕心裂肺般的剧咳,萧太后唇边流下一道黑红色,似药汤,又似鲜血。
侍女忙上前替萧太后拭净唇边。
听着剧烈的呛咳,我只觉冷汗涔涔而下,冷不防老人向我看来。她的眼神虽然混浊,目光却是极寒的,冰锥一般,似乎能穿透我的身体,令人感到一阵悚然。
我眼前浮现出耶律炀死后不久,上京牵扯出的那一桩惊天谋逆案。耶律炀一府上至妻妾儿女,下至仆役侍从全部处死。牵连的亲信、部下、官员,遭杀戮者也有数千。耶律炀在上京的势力,几乎被完全清除。
纵然是耶律楚名义上的母后,也是无法保全的吧。
萧太后盯着我。她的身体虚弱无比,眼底却隐不去凶肆的狂潮,“是……周朝公主吗?”声音干枯而嘶哑。
“是,拜见太后。”
她抬起骨瘦如柴的右臂,微弱地晃动,召我过去。
我缓缓步至榻前,离萧太后苍老的身躯更近。她的长发稀疏而斑白,眼角密密的皱纹蜿蜒,唇干裂乌黑,面容也呈现灰败的紫黑。
暗暗心惊,这样的脸色……
“旗鼓……”她说道,声音模模糊糊听不清。
身边忽然一动,拓跋毅已立于我左侧。
萧太后的视线落在我已微微显形的腹部,忽然直直举起手。没提防虚弱的老人竟有这样的动作,我下意识地赶紧护住自己的肚子。
然而那直举着的手却越过我,指向拓跋毅,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吐出数字,“退……下……”
拓跋毅如刀削般的侧面逆了灯光,身影纹丝不动。
“请拓跋总管暂且退下。”我看着他,柔声道。
拓跋毅眼神一变,目光尖锐,却又迅速隐去,低首顺从道:“是!”言罢向床榻深深看了一眼,领着侍女退出了宫帐。
我向着萧太后俯下身去,“太后并没有旗鼓吧。”
她一窒,眼中是刻骨的痛楚,无尽的憾意。随着一声长叹,双目一合,再睁开时,留下的只有恨。
“右相仍以为旗鼓在太后手中。他用毒折磨太后,是为了逼迫你说出旗鼓下落吧。”床榻旁的羊油灯将熄未熄,最后的火光,像在帷幔深处染上了浓暗的血色,亦在我心头跳动不休。
灯影如晦,萧太后的嘴角颤动着,似笑非笑,满脸蜿蜒的皱纹仿佛都成了怨咒的符号。
我直视着她,“你召我来,为了让我告诉耶律楚,右相私谋旗鼓,或有反意?你又故意在拓跋毅面前提到旗鼓,再逐他出去,让他去密报给右相,你可能将旗鼓之事告诉了我,好让他针对我?”
她的面色从灰败变得惨白,眉心竟有隐隐的青气,胸口起伏不休,手指紧攥,“妖女!”
“北方日连部起兵反叛,偏偏说是奉太后旨意。述律丞相又以为太后握有旗鼓。萧太后,上京容不得你。”
她不发一言,只是眸中波涛狂涌,随着紧抿的唇角一点点收敛成可怕的旋涡。
我自袖中取出一粒赤红药丸,“我唯一能帮助太后的,就是助你速死,免受述律毒药反复折磨,也好早日使北方叛军师出无名。”将药丸放在她枕边,“要怎么去,太后自己选择吧。”
我方要离开,萧太后却突然用力,一双枯槁苍老的手掌,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心中一震,急急挣脱,然月白色的袍子上,还是留下了鲜红的印记。
她的手心里,不知何时,竟满满的都是血。
沉沉的灯火底处,她一半面容浸入黑暗,诡异到极点。她吃力地支撑身子,念道:“以血为咒……血胎……孽根……”
我自靴内取匕首,割取衣襟于地,却割不断她突然而起恶毒的笑声,干哑、枯涩,逼人疯狂。
直到退出帐外,我还无法从那可怖的血腥之气中摆脱。抬头看着空中乱舞的雪花。雪如此之大,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铺天盖地而来,天地间苍白一片。
腹中开始隐隐作痛。
耶律寒站在大雪中,身上盖满了雪。耶律楚不在上京的日子,他总在不远的地方。
一边搭着他的手臂上车,我一边低语道:“太后驾崩了。”
他点点头,把挡雪的车帘放下来,“皇上英明。”
雪积得极深。晨间方清扫过的道路,不到午时,已经又没过了马膝。车子吃力地缓缓行进,不时阻抑。我望着车外纷飞的雪花,“来契丹这几年,今年的雪是最大了。”
耶律寒道:“末将久居契丹,也从未见如此大的雪。”
我们都想到了什么,一齐沉默了许久。
“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皇上如何……你可有他的消息?”
“皇上应该安好,只是雪大难战,总得挨到雪停。”他仍然这样回答我,和前十数次的回答不差一字。
腹中又有些许刺痛,仿佛小蚁轻轻啃着。我微微皱了皱眉。
耶律寒并未看我,却奇迹般地感觉到我的不适,“娘娘身子如何?回宫再请巫医看看。万一……皇上在北疆怎能安心?”
我把双手交叠在腹部,轻轻地说道:“耶律寒,你听说过血咒吗?”
“小时听族里老人说过,是一种很厉害的巫术。施咒者用生命为代价来诅咒,被咒者没有能逃脱的。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耶律寒一下子打住。
我咬住下唇,把头转向车窗,努力平复心中涌起的恐惧。
“以血为咒……血胎……孽根……”那个嘶哑而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喧嚣,久久不肯散去。
风雪声中,有声音轻轻响起,细细的,像有人捏着嗓子在哼唱:
“……天昏昏,雪积屋,阿姆出门无归家……”
歌声悲戚宛转,和着风雪声显得更为凄凉。
“……天昏昏,神明死,这厢战来那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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