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十一章 一边是苍生,一边是你
银枪与沈璃似有所感应,沈璃每靠近一步,银枪便发出激动的嗡鸣声,犹如在恭迎自己的主人。
沈璃在银枪跟前立了一会儿,细细打量了它许久,倏尔一笑,探手便将枪身握住,如同数万次与它共赴战场时一般,银枪在沈璃手中一转,杀气搅动天外天肃静的空气,枪尾“锵”的一声,插入坚硬的石板之中,卷起的气流激荡而出,撩起殿外幽兰的发丝与衣袍。
幽兰愣愣地看着大殿中的女子,见她唇角含笑,手中银枪嗡鸣,泛着寒光的利刃似乎在吟诵欢歌,沈璃那一身将王之气刺目得让人不敢逼视,但也正因如此,才过分美丽。
这才是沈璃。
握着枪,挺直背脊,仿佛天塌了也能靠一己之力顶起来的碧苍王。
“好伙计,我还以为再无法与你并肩而战。”沈璃轻抚枪上红缨,然而感慨之色不过在她脸上出现了一瞬,她便敛了神情,轻声呢喃道,“日后还是得劳烦你啦。”言罢,银枪在她手中化为一道光芒,转而消失不见,她迈步走向幽兰,步伐愈发坚定。“我们赶快离开。我不想与你们天界的人在这种时候动手。”
幽兰一愣,连忙带路。走了一段距离,幽兰倏地感觉到空气中有几丝气息躁动,看样子是天界的人找来了。幽兰回头望沈璃,有几分怔然,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觉得,如今的沈璃好似比先前更敏锐了。
沈璃与幽兰屏息躲过那几名将军,自出口踏入天界。
自上次遭袭之后,天界的戒备确实森严了不少,但那些警卫还不足以察觉到幽兰与沈璃的行踪,她们直奔南天门而去,途经一处,沈璃往下一望,不经意地问道:“在那之后,天界可是又曾遇袭?”
幽兰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霎时明了:“王爷不记得了吗?那是拂容君的住所啊。”
沈璃微怔:“拂容君?他的住所如今为何变成了这样?”只见院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炸过,地上有一个大坑,院里的红花绿草颜色尽褪,像是被什么东西洗过一般,一片苍白。
幽兰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但言语中又有几分感慨:“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自小便没做出什么值得家人为之骄傲的事情,这一次,在知道魔界的墨方将军……啊,现在已不能叫将军了吧。知道那个人死后,我这弟弟有几分发了狂似的,体内法力爆发,把自己的院子炸了。他法力极纯,竟是将花草也尽数净化。此后他晕了许久,后来又知道了墨方叛变的消息,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也不让人打理院子,所以才有了你看到的这副模样。”
没想到这拂容君还是真心仰慕墨方的,沈璃有几分惊叹,而且……他的法力竟当真如此纯净,原来此前他夸耀他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倒还真不是吹牛。
沈璃也没有多想其他,只看了下方一眼,便继续向前。
行至南天门,幽兰先与沈璃藏在暗处,幽兰道:“神君现在应当在人界忙碌,你若要去找他,往东走。”
沈璃摇头:“我要回魔界。”
幽兰一怔,随即明了沈璃的意思,她目光微暗:“我虽不清楚你有什么坚持,但若可以,幽兰希望你们可以一起去面对。”沈璃静默,幽兰对沈璃行了个礼,说:“我先去将守门侍卫引开,待寻得机会,王爷请自行离开。”
言罢,幽兰迈步出去,不知对那两名守门侍卫说了什么,引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不过眨眼的时间,沈璃身影如风,转瞬便跃下南天门,消失在层层云海之中。
幽兰知她离开,并未回头,目光放得又高又远:“刚才那边的动静好像是我看错了。”她道:“像一场梦。”
穿过两界缝隙,再踏到魔界之中,沈璃只呼吸了一口魔界的空气便立时皱起了眉头。
自行止重塑封印之后,墟天渊不再溢出瘴气,魔界空气日益干净。而今日一嗅,这空气竟比之前更恶浊。想来也是,行止先前遭天道反噬,由他神力所系的天外天落下瓦石,因他而成的墟天渊自然也不能幸免,想必是封印有所松动吧。
魔君此时必定极为头痛吧……
沈璃转而想起先前行止与她提到的苻生的目的,那家伙在打墟天渊的主意,苻生若是想破开封印放出妖兽,此时岂不是大好时机!
如此一想,沈璃登时觉得片刻也耽搁不得了,驾云径直向魔宫而去,然而未入魔宫,沈璃又顿住了脚步。
沈璃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行止先前的话语,魔君给她的碧海苍珠,魔君又教她与碧海苍珠相冲的能力,魔君还有事瞒着她……饶是沈璃心性再如何坚定,在面对这一系列事情之时,也难免产生了几分怀疑。
但在她游移不定之时,忽闻一声惊呼:“王爷!”
魔界将士的警戒性总是比天界将士要高上许多,岂有任人立在头上这么久而不察的道理。沈璃往下一看,是军中的义晟将军,因着他的一声呼唤,所有人皆抬起头来,看见沈璃,人声一时嘈杂开来,最后,不知是谁带的头,单膝跪下,俯首叩拜,行的是魔界军中最高礼仪,众将士皆随着他放下兵器屈膝于地,俯首一拜,大声道:“恭迎王爷凯旋!”“恭迎碧苍王凯旋!”
沈璃并未胜利,在先前与苻生的那一场战斗中,她可以说是惨败,折了大将,搭上自己,若无叛变的墨方相救,若不曾遇见徘徊在东海的行止,她怕是早就死了。但她却理解将士口中的“凯旋”,这个“凯旋”不是给她的,而是将士送给魔界大军的。不知对多少将士来说,这个从不打败仗的王,是他们心中的信仰,沈璃的存在,于他们,便像是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沈璃若死,伤的不仅是魔界的实力,更是军队的士气。
而今她归来,对魔界来说便是大喜,她平安,便是胜利。
沈璃落在地面,一拍义晟的肩,让他起来。
大家许了她太多期望,而这些期望,便是她如今无论如何也要守在这魔界疆土的理由。
“都起来!”她扬声一喝,“速归各位,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众人领命,沉声答“诺”。声入云霄,沈璃不由得唇角一勾,又回身扶起仍旧跪着的义晟,打量了他两眼:“军中可好?”义晟被沈璃扶了起来,素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有些激动难耐:“回王爷,一切安好,只是……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
沈璃点头,笑道:“我回来了。”
义晟却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沈璃微怔:“怎么?”义晟沉默了许久,才道:“此前,王爷战亡之消息传来,是属下将其报上天界,彼时行止神君恰好在天君身旁,我当着他的面,赌咒发誓说王爷已战死,若不属实,甘受雷劈……”他似是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沈璃,哭笑不得地道:“王爷,你这可是害苦了属下啊!”
沈璃闻言,倏尔大笑:“若行止当真要降雷劈你,我替你受了!”
义晟忙道:“王爷才回来,需要静养,这雷,我来挨,我来挨便是!若得几记天雷便能换回我魔界碧苍王,义晟甘愿日日皆受雷劈!”
沈璃敛了脸上的笑,只沉沉地拍了拍他肩膀:“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有要事与魔君相商,先走了。”
不管魔君有什么打算,不管魔君这些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对待她,沈璃心想,能治理出让大家都心甘情愿为魔界付出的军队,这样的人,怎会对魔界不利,又怎会坑害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敲响魔君寝殿的大门,沈璃在外面静静等了一会儿,忽闻里面咳嗽了两声,魔君才道:“何事?”
这个声音她从小听到大,但今日,这声音里却多出了许多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沙哑,这一瞬,什么阴谋猜忌都被沈璃抛在了一边,她推门进去,熟悉地绕过屏风,走到里榻旁,看见卧在榻上的魔君,沈璃神色一痛:“怎么伤还没好?”
看见沈璃,魔君立时从榻上坐起身来,因太过激动,又狠狠咳了两声。
沈璃在她榻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魔君伸手将沈璃手腕拽住,捏得那般紧,像害怕沈璃跑了一样。“阿璃,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她边咳边道,“师父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沈璃在这一瞬便红了眼眶:“师父……徒儿不孝……”
魔君摇头:“回来……喀!回来就好。”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她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沈璃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询问:“上次受的伤怎么还没好?”
魔君摇头:“不过是最近几日累了……”她话未说完,握住沈璃手腕的手倏地一僵,而后将沈璃的衣袖推上去,把住沈璃的脉,没一会儿,她一声叹息,语气中情绪难辨,“那颗珠子……终是被你全然吸纳了。”
沈璃拍抚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声色微沉:“师父,沈璃有事要问。”沈璃斟酌了一番说法:“此次遇险,阿璃有幸得行止神君相助,而后另有一番奇遇,助我疗伤的那位高人说,这颗碧海苍珠更像是妖的内丹,而师父你教我修习的法力、术法皆与这碧海苍珠相克,师父……”
“你既已知晓这么多,事情也进展到如今这一步,我便不该再瞒你。”魔君闷咳两声,“你将我扶到书桌旁,我们换个地方聊。”
又是那个书桌下的传送法阵,像上次魔君将碧海苍珠给她时一样,法阵将两人送到寂静如死的神秘祭殿之中,殿中高台上空供奉着的珠子已经不见,魔君推开了沈璃,不让沈璃继续搀扶,她缓步上前,取下了面具,变幻身型,恢复了女儿身。
高台之前,她静静立了一会儿。“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久到连我也不大记得细节了,可是,你母亲与我一同在此参拜先师的模样,我却一直记到现在。”
“我……母亲?”
“你母亲比我晚三个月入门,拜师之后与我同住一屋,每日皆与我同来参拜师父,她性情随和,得师父喜爱,便也时常侍奉师父左右,师父爱炼药,偶尔也会传习她一些炼药制物之术,她天资聪慧,不消三年,师父门下便只有她承了师父最多本领。这本是一件好事,但……”魔君垂下眼睑,“先师心中尚有他念,炼制之术越高越无法安于现状,最后,他制出一种怪物,而那样的怪物,你已与它们交过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