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9章 世外桃源得臂助
热腾腾的篝火驱散了渗透骨髓的寒气,李晔感觉活过来了,脑门上的伤口同步疼痛起来,提醒他还是个伤员。
篝火对面,获救的男子醒转过来,前后左右挨个打量一番,目光最终落在李晔脸上,纳头就拜:“小老儿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男子年约50,在大唐绝对是高龄。
不过,老者除了脸上有些皱纹、颌下留着一缕长须,脸膛红润,发黑齿白,显得很精神。
李晔双手将其搀扶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丈被困洪水,我等恰好路过,岂能见死不救。”
老者再拜:“小老儿名叫申公望,乃申家寨人士,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我叫李晔。”
现在的李晔,皇帝的身份和“朕”的自称,在平民和“我”之间已经能平滑切换,不露一点破绽。
可惜的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方。
“李晔?”
申公望上下打量几眼李晔,又看了看左右的人群,再次望向李晔之时双眼发直,嘴角不住抽搐,“李,李,李晔?这,这不是昭宗皇帝的名讳吗?”
李晔这才想到,古代是要避讳皇帝名字的,但凡新皇登基,必然要诏告天下,自己身在大唐,竟然跟皇帝同名同姓,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就只能是皇帝本人了。
申公望反应比李晔还快,当即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草民有眼无珠,不知道皇上驾到,又连累陛下涉险,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晔深刻体会到了。
李晔上前抓住申公望的双手,将他拉起来,呵呵笑道:“老丈,莫说你,朕都没想到自己会到此处。”
“陛下,老丈二字,折煞草民了。”
申公望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环顾左右:“陛下何故到此荒山野岭啊?”
李晔摆摆手,“说起来话长,再说,此地亦非说话之地。”
“对对对,草民鲁钝,请陛下恕罪。”申公望拍了下脑袋:“寒舍就在左近,陛下可否……”
“当然可以。”
李晔心中暗喜,忙不迭答应下来。
李晔很清楚,脚下的山脉属于秦岭华山山脉中的东延部分,叫小秦岭,这里的山脉有个独特之处:大约在2000米左右的高度上,很多山峰顶部会有一个起伏和缓、较为平坦的宽阔台地,既能居住又可耕种,而人在山下,往上面看,却什么都看不到——这种地形在乱世是个躲避战乱的绝佳之处。
此外,能想到这一点的,只能并且必须是地方上的有见识、有号召力的大户家主。
挑选一名体格健硕的军士将申公望背起,在前面指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走上一条山路,向山顶进发,路上,申公望把自己家族的经历向李晔详细禀报了一番。
申公望出身于华州申氏,虽然算不上豪门世家,但人丁兴旺,在地方上还是颇有些影响力的。
广明元年,黄巢率军破潼关、华州,申家从军的十余名子弟结伴逃回乡里,将战场行驶禀告给家主申公望,权衡之后,申公望当即立断,率领全族500多口举族迁徙到秦岭深处,自己采药时无意发现的世外桃源。
申家寨所处的山顶台地有近百亩之阔,而山脊的另外一边还有个狭长、平缓的谷地,土地肥沃,水源充沛,耕种放牧都很适宜。
十余年来,申家人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怡然自乐。
开始几年,申公望还不时派些族人出山打听外面的情况,可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慢慢失去了信心,族人们也逐渐习惯了此处的生活。
两年前,朱温讨伐凤翔,又把关中地区蹂躏一遍,周边郡县的难民慌不择路,又逃过来两三百人,算是彻底断了申家出山返乡的念想,于是在把难民安置妥当之后,继续全力构筑堡寨,操练庄客。
周边数百里内群山环绕,山峰顶的平整台地就有十好几块,全部耕种起来的话,养活数千人都没问题,由于地势险峻,远离人口密集的通都大邑,山林中飞禽走兽俯拾皆是,堪称世外桃源。
唯一的缺点是冬天山顶太冷,挺过最初几年,申家寨在谷底修建了另外一座庄子,冬季搬到谷底,避开严冬,夏天上山避暑。
李晔听了赞叹道:“你们过得比朕这个皇帝还要惬意哦。”
申公望忙道:“陛下说笑了,乡野村夫,不过在乱世苟活而已,怎么敢跟天家相提并论。”
李晔叹口气,“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古往今来,无数帝王,可能没有哪个比朕更能体会到。”
李晔虽然没有明说,但申公望不难揣测,堂堂大唐天子,竟然流落到荒山野岭,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晔这时忽然莫名想到自己穿越而来的目的,略微沉吟一下,掷地有声说道:“申老,朕向你保证,这个乱世,一定在朕手中给终结掉,让大家都能在太平盛世里好好生活。”
申公望连连点头,喜道:“陛下方才为了救小老儿,激流勇进,这份胆略莫说帝王,便是那些勇冠三军的猛将都未必能有。草民相信,陛下定能宏图大展,复兴大唐。”
说话之间,山间小路已经变成了整齐的石板路,路上方急匆匆跑来数十名手持刀枪棍棒、挠钩绳索的庄客,口中不停大呼小叫,看架势像是要过来厮杀一般。
龙五和崔耀威抢步上前,手按刀柄,旁边的军卒立刻扇形展开,将李晔等人挡在身后。
“陛下,前面是草民的三个儿子,申无畏、申无惧、申无悔,估计是见草民迟迟未归。”
申公望慌忙让军士把自己放下,快步上前,一边招手,一边高声喝道:“无畏无惧无悔,爹爹在此,不要惊慌。”
“爹爹,您可把我们给急坏了。”父亲申公望安然无恙,又在一名衣甲鲜明的士兵背上,申家三子在满腹狐疑之中抱拳行礼。
申公望喝道:“混账,这位乃是我大唐天子昭宗皇帝,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不跪下磕头。”
李晔连连摆手,“不必了——这荒郊野外,不要再拘泥这些礼法了。”
“皇帝”两个字让申家三子和庄客们全都愣住了——别说高不可攀的皇帝,就是州郡的主官,他们都没见过。
“乡野村夫,没见过世面,请陛下恕罪。”申公望尴尬一笑,扭头骂道:“愣什么,快磕头啊!”
“噗通噗通”跪倒一片,李晔前行两步,拉住申无畏的手,“礼者,所以便事也。朕是大唐天子,可此处并非朝堂,自然应该便宜行事。”
申家三子看了看老爹,见他微微颔首,便齐刷刷站起来,后面的庄客也站了起来,数十双眼睛,好奇地打量起皇帝来——如果是在朝堂之上,妥妥的“大不敬”之罪!
李晔同样好奇地打量着大唐帝国底层的民众:黝黑的面孔,强健的体魄,简陋的衣装,淳朴憨厚的神情。
“府兵”两个字突然浮现在李晔的脑海中。
“府兵制”源自西魏,以自耕农为主体,府兵平时耕种,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武器马匹自备,战斗力极强,可以说在创建和扩张大唐帝国的过程中居功甚伟,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耕农的体质和智力远远超过后期的募兵。
倘若昭宗的神策军兵源不是长安的纨绔子弟,而是这些农夫——想到这,李晔禁不住两眼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