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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六十六章 小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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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虚见了,心中顿时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摆了摆手,笑着补充,“老夫只是说最坏情况,毕竟,即便只是在长安做个九品校书郎,都比外边做百里侯风光。更何况,他们头上还有你这个少监遮风挡雨。”(注:百里侯,指的是县令。)
“圣上,张潜在渭南开了一座私学,想请圣上赐名。”紫宸殿右侧的御书房,监门大将军高延福,趁着李显心情高兴,弓着身子低声进言。
这就是预先知道历史大概走向,却又知之不详的坏处了!他只知道李显是死在了韦后之手,随即韦后又死于政变。政变后,相王李旦第二次当了皇帝。再往后,又过了几年,大唐皇帝又变成了李隆基。但具体中间各方势力之间如何明争暗斗,当时谁站在哪一队?谁勾结了谁?谁又打击了谁?却全然不知。
“圣上英明,他的确给了!”高延福也不害怕,笑了笑,朗声回应,“他从佛门手里得了四处寺院,八千亩田皮!老奴去传旨那天,他请老奴把两座寺院和田皮,献给了圣上。一座寺院和田皮,则给了老奴做跑腿费!”
“至少一大半是真心!”张潜脸色微红,讪讪点头。
所以,一听到张若虚提起“旋涡”两个字,他就心惊肉跳。而如何摆脱旋涡,或者远离旋涡,眼下他心里头,却没半点儿主意。
“也不算打造班底,世叔您高看我了!”张潜闻听,赶紧又笑着摆手,“伯高、子羽和季凌他们,才华都在我之上。能拉着他们一起做些事情,是我的荣幸。此外,他们的才华,也不该白白埋没了,晚辈手头刚好有了一些机会,当然要优先想起他们。”
“不敢,不敢,您老的话,晚辈什么时候当过耳旁风?”张潜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喘息着保证。
张若虚却坚决不肯答应,笑了笑,轻轻摇头,“老夫有几斤几两,老夫自己知道。更何况,老夫当初,就是知道自己不适合做官,才主动请辞。若是受了你的邀请,重新出仕,难免会被当年的同僚们当做笑柄。而别人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也会弹劾你任人唯亲。”
“最后那座寺院,他准备拿出来做学堂,用佛田的佃租,来给先生们做束脩。”高延福早有准备,继续笑着补充,“老奴之所以斗胆替他求圣上为学堂赐名,不是因为收了他的好处。而是因为,他当时曾经跟老奴说了几句话。”
知道张潜肯定听不懂,笑了笑,他又将声音迅速转低,“有才华和会做官,是完全两回事。子羽、伯高和季凌,都棱角过于分明。地方为官,遇到麻烦,他们顶多是像老夫一样,致仕回家。而在长安做官,万一卷入什么旋涡,他们恐怕连全身而退都不可能!”
“世叔,那您也不用回乡啊!”听张若虚态度如此坚决,张潜也不好再强拉他出来做官。亲手拎起茶壶,先给对方倒了一盏茶,然后又将对方按回座位上,最后,才用商量的口吻,缓缓劝说,“您老可以只参与字典编撰,不出来做官。晚辈保证,过后没人会勉强您老。而咱们这个字典,虽然名为小学,却可能成为世人开蒙之后必备工具之一。您老与贺前辈若是做了主编者,即便千年之后,恐怕世人也不会忘记二位的名姓。晚辈知道您老志向高洁,不贪图功名富贵。可人生在世,总得留下一个痕迹。否则,后人提起您老,除了“风流倜傥”四个字之外,却什么都说不上来,岂不可惜!”
“这……”张若虚听得眼神一亮,全身上下的酒意,瞬间一扫而空。
“你问,你问,最好问到天黑,然后住在用昭兄这里!”牧南风无奈,只好抱着膀子在旁边嘲讽。
转念一想,其实也未必不是卫道在历史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也许只是此人名字没被写在教进教科书里,或者不是考试必考内容,他又禁不住哑然失笑。
“晚辈只能说尽力,真的遇到大麻烦,却未必遮挡得住!”张潜听得心里头直发虚,顶着一脑门子冷汗回应。
“用昭,你不必再劝。老夫是真心拿你当晚辈,才提前告知你,免得走了之后,你心里觉得失望!”唯恐张潜继续央求个没完,更担心自己在功名富贵之前把持不住,不待张潜开口,老人家又快速补充,“况且老夫不是季翁(贺知章),他生性豁达,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该闭嘴之时就懂得闭嘴。老夫如果做了官儿,哪怕是个九品校书郎,遇到不顺眼的事情,也难免会叫喊几声。届时,万一老夫被贬谪千里,这把老骨头就得交代在路上。还不如守着个都尉的虚职,好歹还算全身而退!”
“不是,世叔千万不要误会!”张潜想都不想,就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之所以叫小学,就是只教识字,算数,和做人的基本道理。让读过书的孩子,将来长大之后,能够轻易不被他人所骗而已。若是能够让读过书的孩子,将来能对苍生增加一点儿悲悯之心,对同类生出几分共情之义,则喜出望外。其他,晚辈暂时还真不敢奢求太多!”
“真心话?”张若虚用眼皮夹了张潜一下,笑着追问。
“那也不用急着今天说。”牧南风拖他不动,气得连连跺脚,“用昭兄都说了,编纂字典,是年后的事情。届时,你再一条条陈列出来,跟大伙当面探讨便是。”
“那有何不可?刚好还能多向用昭兄讨教一些。”卫道却毫不在乎地摇头,随即,又双手抱拳,向送客人出门的张潜行礼,“用昭兄勿怪,实在是不将话说出来,小弟会憋得难受。那《说文解字》上下共计三十卷,携带起来已经非常麻烦。你的《小学字典》,想必只会比其字数多,不会比其字数少。若是高达五六十卷,岂不是与你最初为天下读书人提供便利的本意背道而驰?!”
这话,可说得有点昧心了。在另一个时空,《春江花月夜》响彻诗坛,谁人提起唐诗宋词,能绕得开张若虚?谁有计较过,张若虚娶了很多美妾,年少时还留恋花丛?
“什么话?”李显的兴致,立刻被勾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刨根究底。
“用昭兄,并非卫某鸡蛋里挑骨头。那说《说文解字》,以字形为索引,每字必解释其意,才收集了一万字出头,就已经高达十五卷,每卷还分上下两部,携带起来极为麻烦!你的《小学字典》,比《说文解字》又多了字音一项,想做到音、形、意相对应。你本意是为人方便……别拉我,我在向用昭兄请教!”酒宴过后,某个杠精又原形毕露,拉着张潜喋喋不休。
“南风,此言大谬!”卫道毫不客气挣脱了他的拉扯,醉醺醺地反驳:“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思必有一得。用昭兄才华是卫某人十倍不假,却不一定什么事情都想得面面俱到。”
“对,你有理,你永远有道理!”牧南风没有力气跟他争论,更没勇气跟他纠缠不休,撇了撇嘴,转身奔向坐骑。
借着几分酒意,又想到待《小学字典》编纂成功之后,卫道和牧南风,肯定会因为参与了编纂工作,而留名于史册。而王翰和王之涣的仕途,也会比自己记忆里另外一个时空的他们,顺畅许多,又有一种改变了历史的满足感,在张潜心中油然而生。
“小学?你准备开设学堂,将你秦墨学问广传于天下?”张若虚既没立刻答应,也没立刻拒绝,而是皱着眉头,低声追问。
所以,当张潜把账册这个雏形一拿出来,卫道立刻恍然大悟。“用昭兄果然大才,这种办法都能想得出来!这回卫某终于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随即,将面孔快速转向牧南风,又笑着问道,“几句话的事情,可拖拉到了天黑?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你我虽然不是古人,但心中没了困惑,才好安心睡觉。”
“世叔,您可不是四十还未出仕,您原本就是折冲都尉。况且昔日廉颇年过七十,还能上马而战!”确定不是因为自己表现得过于得意忘形,而惹了老人家生气,张潜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连忙堆起笑脸,小声央求,“况且您也应该能看出来,晚辈身边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如果您老都不肯出山,晚辈这个秘书少监,恐怕用不了一年就得让贤!”
“有一半儿真心,也很不错了!”张若虚也笑了笑,低声夸赞,“旁人若是提携他们,恐怕巴不得将他们一辈子都绑在自己的马车上。其实他们三个的性子,都不太适合为官,至少不太适合在长安任职。否则,隆翁(毕构)和张侍郎(张说)在赏菊宴上认识了那么多才俊,也不会单单对你一个人青眼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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