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乌拉街(1/1)

首发：~第22章 乌拉街

1970年5月4日是星期一，炊事班正在为五月中旬开始的插秧做必要的物质准备。早饭后，正要去大口钦邮电所取信报的我还未走到农场的坡下，就被李会计喊到正在给辕马套车的于师傅跟前，当着他的面给我布置了任务。

“小朱，你取完信报，要跟于师傅去一趟乌拉街拉货”。

“是”

“于师傅，你先跟通信员去大口钦的邮电所取信报，然后再去乌拉街装货。”

“嗯呐”

于师傅浑厚的嗓音，突显出此人的体量，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刚来农场不久的马车老板。只见40出头的他被一身古铜色皮肤罩着一米八几的大个，浓眉、大眼、高鼻梁、连鬓胡，当属五官几无瑕疵的荒野美男。

猜想是他出于对解放军的极端信任，路上的于师傅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像竹筒倒豆子似的絮叨他自己的事、家里的事、村里的事，以及男女的事。我几乎不用甚至也插不上嘴，只能一边听他絮叨，一边欣赏慢慢移动的旖旎春景。 三驾马车传来的马蹄声时而节奏、忽而零碎，规律且周而复始，车身的晃动颇像东北育儿的摇车，人坐其上，昏昏欲睡。跟在车后的小马驹又明显长大，只见它忽而被路边的青草勾引停下来啃几口，忽而又一溜小跑撵上疾走渐远的马车， 一直这般的走走停停、连蹦带跳，像极了在家憋闷太久的孩子乍一出门的亢奋。

据于师傅说，他是大口钦本地人，起小就在这村里生活长大，家住在离邮电所不远的街面，街对过不远是一个铁匠炉。媳妇的娘家是缸窑人，婚后曾一口气给他生了俩闺女，身体一直虚弱。他承认自己打小就不喜欢农活，但农活却样样通、也样样精，几乎看一眼就能明白别人很长时间学不会的东西，村里人也因此叫他大明白。谁家遇有不明白的问题， 一问他准明白。有关农时、农事的事，他基本也一说一个准。

他说自己喜欢养鸟，还擅长网鸟，尤擅长将一只母鸟关在笼里到野外诱捕痴情的公鸟回来炒辣椒吃。他还说自己在村里特别有女人缘，干活歇工时，经常跟年轻的小媳妇们开挺大的玩笑，而后会随其中某个中意自己的女人到附近的高粱地走一圈。

当问他为什么来农场当车老板，于师傅坦言：“在生产队出一天工最多两毛钱，部队却给我每月开30元饷钱， 发工作服不说还管饭。再说了，在部队当高头大马的车老板也觉得展样不是？”听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说话功夫，迎面驶来一辆生产队三匹瘦马拉着的马车，于师傅跟那熟悉的车老板打过招呼，竟接连甩了几个响鞭，故意让自己的马车加快了速度。当我回望那个车老板，果真露出一脸的羡慕。

农场到乌拉街的距离大概23公里，加上中间往返大口钦接近3公里的一段路拢共50公里。于师傅明白这一百里意味什么。所以到大口钦以后，他提出先回家看看，让我事后过来找他。

从大口钦出发去乌拉街我们先走的是g202，而后右拐进入107乡道。在张老村外涉水淌过近40厘米深的团山子河，向右急转是一个很陡的长坡，上了坡才望见左手边的张老村全貌。马车来到坡顶我下望团山子河，发觉落差竟有10米之多，整座张老村仿佛建在土台之上。马车穿过村子，继续沿107乡道直行并路过一个叫东窑村的地方，又走了一段，才是乌拉街公社所在地。

来到乌拉街主街不禁有些诧异，1970年的这个地方居然很少草房子，随处入眼的是青色砖瓦的古旧民宅，家家院子几乎都围有一人来高的土墙。所有干打垒的黄土墙， 都已然有了一些年头，有的墙头布满新绿，有的却光秃秃寸草不生，还有的开着宽窄不一、高低有异的豁口。从那些豁口的圆滑程度，大底能猜出是善走捷径之人，经常翻越此处的磨损，今天蹭掉一豪，明天蹭掉一厘，久而久之，便形成土墙的岁月磨痕。

乌拉街的路面质感与农场的乡路有一些差别，由于含沙少细土多，落脚后有绵软的感觉，能想象出风来一片灰，雨后一地泥的窘境。街面上除零星几棵参天榆树，民居的院子基本不见有树栽。放眼望去，乌拉街的街面建筑，随处见沉淀历史的青色，物虽已败，魂魄犹存，那些 残破的平雕、浮雕和透雕石刻，仍依稀透着它们过往的华贵。

据史料说，乌拉街是满族的发祥地之一，大概五千年前，满人的祖先肃慎人就繁衍生息在这一地界。有记载的乌拉街最早的名字叫宁江州，辽代时筑新城名曰乌拉洪尼罗城，明朝的满人叫“打牲乌拉”，并在清顺治年间，设 “打牲乌拉”总管衙门，专为皇室提供祭天、祀祖、及生 活用品。当时的文人曾留有“古有城池近水边，中存旧迹 代相传，百花台阁留余址，三宝佛尊不计年”的诗句，其也被后人视为对乌拉古城的描绘与概括。

现存的古建筑基本是清代遗存，有三府之称的“萨府”，“魁府”和“后府”。其中“魁府”保存的最为完整，据说是清光绪年间一位叫王魁某的副都统为自己的正室夫人所建。这宅邸正面高大的拱门，以及拱门两边青色砖墙上的方型及长方型留白，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这次跟于师傅来乌拉街的主要目的是运回整车的面碱和粉条，马车在离魁府不远的供销社门前停下来，我二人进了门去，将一坨一坨的面碱搬出来放进马车，再将成捆的粉条压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