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劳动的寓意(1/1)

首发：~第10章 劳动的寓意

千百年来，劳动一直是人类维系自我生存和发展的重要手段，尤其在社会普遍赞誉劳动光荣的特殊年代，鼓励有志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奉献自己的青春与劳动，已然成为社会跃进式的发展途径。

现实生活中，不同时期或背景下的劳动，常被赋予不同寓意，有的被冠以锻炼，有的却叫改造。但对一众面朝黄土背朝天刨土取食的农民而言，劳动既非锻炼，也绝非改造，他们不过是因为活着才努力活着那么简单。

身为一张白纸的我们，在为自己能“混入”锻炼队伍而感到庆幸的同时，也细微察觉到同在一个农场劳动的人，进来的原因却各有不同。

据说，农场的赵泽民场长是1937年16岁参加革命的老八路，祖籍山西，曾以卫生员的身份在白求恩身边工作，也是白求恩精神的亲历者。战争年代，他随部队南征北战，从“扫地僧”样的卫生员做到医生，又从医生做到主任，再从主任做到院长。几十年的外科临床工作，其一直秉持恩师白求恩的精益求精，但刚直不阿的率直性格，也让他得罪了小人。文革初期，军队的驻军医院允许搞“四大”（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很快，赵院长就被造反派戴上“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下放农场劳动改造。被下放农场的赵院长随遇而安，很快对农时、农事产生了兴趣，其亲力亲为、不耻下问的敬业精神，不亚于当年跟白求恩学艺时的状态。

农场起得最早的人，除了哨兵就属他，每天清晨走出场部草屋后，赵场长一般习惯先仰脸看看天，伸出左手体会一下空气湿度，而后去牛棚、马厩、猪圈、场院、厨房等处转一转。

中等身材的赵场长两眼微陷，颧骨略高，晒得黝黑的脸上浅浅落着几个麻子，菱形的鼻头前缘弧度刚好。49岁的他比我父亲大好几岁，却整天跟我们一帮年轻人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一次，我见他肩膀挎一个装化肥的口袋给稻田施肥，正深一脚浅一脚蹒跚于泥水之中，在用力将化肥撒向远处时，身子竟因一只脚深陷淤泥失去平衡。眼见就要坐进池水的刹那，他竟先将装化肥的袋子举得老高，裤子湿透的赵场长，仍坚持收工了才返回场部。他一把铁锨总不离身，褪了色的军装右肩已打了好几块补丁。当我看见他头戴草帽、手拄铁锨站在田埂时，一幅似曾熟悉的画面就会跃然眼前——像极了将军农民甘祖昌。

与赵泽民的境遇略有不同的炊事员老杨医生，是1947年在四川入伍的学生兵，由于自己大地主成分的家庭背景，在历次运动中几乎都是被重点留意的对象，好在他低调做人，圆滑处事，虽次次险象环生，却都被他一一化解，十多年的日子，竟过得安生平静，此也招来妒忌的吃瓜人擦亮眼睛。文革中的对立派岂能容忍一个没有被触碰过的地主后代过安逸的日子？于是乎，一顶“地主阶级孝子贤孙”的帽子也悄然给他缝制了出来。昔日的外科一把刀，顷刻间变成了火头军。直到我们来农场的时候，已在农场待了一阵的老杨，四十还没出头，中等的身材已见发福。因发际线大幅后撤，让他头顶的头发状如坛盖，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像一个冒头。其油光的脸上生一双溜溜转的眸子，透露出此人曾长期在忐忑中谨慎度日，却不乏善良心地。每当开饭时，只要是老杨掌勺打菜，他都尽可能多的给我一点，与同是四川老乡1966年入伍并任炊事班长的张姓瘦高个，形成了鲜明比对。

先期来农场劳动锻炼的，还有几位从军医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留给我印象深刻的唯有二人，一位叫刘莉，另一位叫聂玲玉。平时，她俩除提一个野战药箱临时处置身边人的头疼脑热或皮肤剐蹭，还兼任场部的通信员，两人轮流往来于大口钦和农场之间取送信。后来才知道，聂医生是身为北京市革委会副主任的聂元梓的女儿，其相貌几乎跟母亲年轻时一样。她来农场锻炼的时候，母亲聂元梓也刚好被下放江西的一个农场劳动改造。

坦白讲，按当时我的认知熟度，对聂医生一直是仰视的，这不仅仅因为她比一米五七的我高出几乎一头，主要还因了她由内而外散发着的与众的不同——分寸在一颦一笑之间，内敛在举手投足之余，皆浸润闺秀气质。时隔十一年后的1981年，在第二军医大学学习的我曾在附属长海医院的石桥上遇见了聂医生，她除了烫着头，与在农场时别无二样。据她说，她已从222医院调到长海医院多年，对农场的往事还有印象。

与劳动锻炼或改造都不搭界的，是来自警卫连的一个班的士兵，他们是朱子洲，赵凤山，谭德利，蒋国庆，王力军，张庆成等，班长是一位叫隋振刚的1968年入伍的鞍山老兵。除了蒋国庆一直在饲养班饲养牲畜，其他人都定期跟连队的其他人轮换农场——务农，已然成了他们半正式的职业。

农场真正有实权的人不是赵场长，他不过是参加改造的摆设，所有涉及钱物的事，一概由殷世勇科长说了算。殷的行政职务是部队管理科副科长，基本常驻农场。另一位核心人物是李会计，由于掌管农场的钱和物，也被视为殷科长的大管家，其行政职务是管理科的出纳员，也常驻农场。张教导员分管农场的整治工作，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差，在殷科长和李会计面前，他似乎永远没有不同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