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廿六回 朱光祖计夺飞狐口 刘慧娘议取独鹿山
此时已是九月初旬,天气转凉。是夜,一天星斗,四野寂寥。戴真庆正在关上巡绰,不敢稍歇,忽听半天里喊声大起,小岭鞍上火光冲天,正不知发生甚事,忽有兵士来报:“宋军攀岭而上,正在夺岭,李金吾将军寡不敌众,恐有疏失,特来请援兵。”
戴真庆听了,急遣一员副将,分军三千,前去救援。那副将领军出关,沿一线天而走。行不数里,只听轰天彻地响亮,山上乱石砸下,隔断前后去路。那副将情知中计,前后无路,早听一声梆子响,山上矢石齐下,将那副将并三千番兵,尽数射死在一线天内,不曾透出半个。
那戴真庆在高处,见丧了三千兵马,好似跌入冰窖一般。当时情知坏事,急教兵士迎敌,只见山上矢石如雨点也似望关内砸下,番兵死伤无数,阵脚自乱。戴真庆见不是头,急引兵下关,上马投北而走。未及五里,月影里飕的一箭,正中脖项,翻身落马而死。那射箭之人,正是项元镇。原来李集早已放宋军翻过小岭鞍,绕道飞狐口关后埋伏。项元镇见一簇红旗军马,尽写银字,为首一将,慌急跑路,知是戴真庆,遂一箭射死。番兵无主,愈加慌乱,吃宋军三面围拢,斩杀殆尽,宋军就势夺了飞狐口。王焕传令,教把戴真庆尸骸烧化。功绩簿上,标写李集、项元镇、朱光祖功劳。大军就在飞狐岭山口屯扎下营,一面置酒庆贺得胜,一面派人过飞狐陉打探山前消息,按下慢表。
不说左路得胜,且说云天彪自奉旨伐辽,引部属将佐,离了东京,提兵望北而进。每日兵行六十里扎营下寨,所过州县,秋毫无犯,一路无话。不日到了安肃军,知军引众出迎,报知五万兵马已齐,当时合兵一处,统归云天彪节制。次日,谭稹、蔡攸传来将令,由云天彪出安肃军取易州,刘延庆出雄州取新城,会攻涿州。天彪接令,统十万大军,离了安肃军,北行至长城口,将次相近大辽境界。天彪唤过史谷恭来问道:“史书记对北地甚熟,此去地理如何?”
史谷恭道:“前面便是易水,渡过易水,便是易州。我军若要取城,可火速进兵,抢渡易水,不教辽人备防,然后打城。”
刘慧娘听罢,对天彪道:“此番正可用着飞桥。”
天彪点头,便教欧阳寿通、闻达准备,连夜带飞桥至易水取齐,十万大军,竟一夜尽渡,杀投易州来。
再说易州城内,守把城池番官,却是辽国国舅康里定安。手下五员猛将,一个唤做阿里奇,一个唤做咬儿惟康,一个唤做楚明玉,一个唤做曹明济,一个唤做高凤。此五员战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闻知宋朝十万兵马,已渡易水,吃了一惊,康里定安道:“宋兵十万,竟一夜尽渡易水,莫不是会妖法?”
阿里奇道:“国舅莫忧,那宋人也不过两条胳膊,一颗脑袋。有小将在此,怕他怎地!”
康里定安听了,便差阿里奇、楚明玉、曹明济三个,引三万兵出战。一面写表申奏郎主,一面关报邻近涿州、新城请援。
次日,天彪大军已到城南十里,听报番兵临近,便传令诸军将士,首战宜各用命,务求得胜。众将得令,欣然披挂上马。云天彪、刘慧娘、史谷恭等,俱各戎装擐带,亲在军前监战。远远望见番兵盖地而来,黑洞洞地遮天蔽地,都是皂雕旗。两阵对圆,齐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
只见番兵阵内皂旗开处,曹明济纵马抡斧而出,大骂道:“宋朝无信,背反盟约,敢来侵犯大国!”
召忻听了,对云天彪道:“大宋好汉,召某攧翻无数。尚未遇着契丹男子,今日便拿这厮开手。”
舞起鎏金镗,飞马出阵,大喝道:“辽国将亡,你这厮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吶喊声里,二将抢到垓心,两马争锋,手中兵器并举。斗过三十余合,召忻虎吼一声,手中金镗隔开曹明济大斧,就势向咽喉一摆,割断喉咙,跌下马去。宋军见了,擂鼓呐喊,尽皆振奋。
辽军阵前,不觉惹恼了番将阿里奇,手掿梨花点钢枪,身骑达马,如飞也似出阵。宋军阵上,高粱看那番官面白唇红,须黄眼碧,身长九尺,甚是威猛,旗号上写的分明:“大辽战将阿里奇。”
暗忖道:“此番将不可小觑!”
只见花貂、金庄两骑马,两口刀一齐抢出阵前,高叫道:“主人稍歇,看我二人擒他。”
召忻听了,便纵马而回。尚未归阵,阿里奇已与花貂、金庄两个搅做一处,战做一团。未及十合,花貂、金庄两口刀一齐砍下,阿里奇左手用枪架住,空出右手,抽出腰刀,觑得金庄面门亲切,一刀剁去,只见一道血衢堂,顿落金光在马前。花貂见金庄身死,心中大怒,掉转刀头,望阿里奇心窝便戳。阿里奇就那空当里,合身只一闪,放花貂戳来,将右手刀挂了,轻舒猿臂,将花貂劈胸揪住,顺势一扯,夹在肋下。拨转马头,泼风也似回到阵前,掷于地下。众兵看时,只见七窍冒红,已是挟死。
当时宋军阵上见阿里奇片刻间砍死一将、挟死一将,俱各骇然。召忻尚未归阵,回头见花貂、金庄身死,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高举三千丈,翻身叫道:“贼将纳命来!”
阿里奇见了,重复出阵。当时两个交锋,大战七十余合,高粱在阵前,看见召忻镗怯,渐渐支撑不住,急跃马出阵,手中三口飞刀早出,阿里奇急闪。召忻就那空当里,拨转马头,望本阵便走。阿里奇奋勇赶来,手中枪不离召忻后心,早吃高粱日月双刀架住。那边风会拍马抡刀,助高粱双斗番将。那阿里奇一条神枪龙盘蛇舞,风会、高粱两般兵器一片烂银赤金之光,如走马灯一般,转圈厮杀。战到一百余合,高粱正欲抽身,再施飞刀,不料阿里奇虚晃一枪,回马便走。高粱、风会见阿里奇手段高强,恐其有诈,也不追赶。云天彪见了,挥动令旗,急命宋军压上。那边楚明玉也催番兵卷地杀来,两下混战。杀至天晚,互有伤损,只得鸣金收兵。
当日收兵,云天彪教人寻回花貂、金庄二将尸身,召忻、高粱、史谷恭见了,伤恸不已,众将劝慰。召忻哭道:“此二人随我多年,亲如手足。今日双双死于番将之手,真气煞我也!”
史谷恭亦道:“当年破梁山,擒大盗鲁达、武松、李逵,二将多有功劳,不想今日命丧于此。”
众人闻言,无不堕泪。当日将花貂、金庄尸身烧化,众将祭拜了,将骨灰盛放木匣,待凯旋时一并还京。这里众将依旧商议攻城之策。
回说阿里奇、楚明玉与宋兵交锋一阵,不分胜负,便要在城外下寨。忽接得康里定安将令,教军马尽撤入城内。二将无奈,只得入城。康里定安道:“今日交锋,我在城上尽看到了。宋军势大,今日又折了曹明济。不如坚守,待援兵到时,再出城夹攻。”
众将无言。看官,那城内将官虽无异议,却并非均无二心。原来那高凤乃辽地汉人,有心归宋。本想随军出征,便好阵上取事。不料康里定安坚守不出,因此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只好再等机会。
云天彪见番兵入城,便驱兵马围住东西南三面,督率攻城。连攻两日,损伤颇多,不能破城,众将心中焦急。那日天晚,天彪正在中军商议军情,忽见云龙、刘慧娘两个笑容满面,入帐道:“恭喜爹爹,此城可破了。”
天彪并众将忙问缘故,云龙道:“孩儿今日带兵在城西巡绰,恰遇着伏路军士,细问方知,王焕等已夺得飞狐口,斩了辽国驸马戴真庆,招降左金吾将军李集,特遣人自飞狐陉过来打探消息。慧娘提议,不如假扮这两枝兵马,诱敌出战,则城可破也。”
天彪点头,重赏那伏路军士。遣傅玉、唐猛引三千兵,连夜潜地过飞狐陉,去王焕处取番兵旗帜衣甲。这里依旧围攻易州,打探四方消息,以防援兵来救。
且说康里定安等在城内,见宋兵连攻两日,忽围住不攻,不晓其意。阿里奇道:“宋兵如此,定有诡诈,待我趁其不备,出城冲杀一阵,探其虚实。”
康里定安道:“我已遣人向涿州、新城求援,想救兵不日将至。将军不知虚实,一旦出城,若中诡计,悔之晚矣!”
看官,那康里定安日日巴望救兵,却不知云天彪先已派军士伏在易州城外四面要路,番兵信使早被擒拿,因此再无救兵。当日众议不定。
次日天晚,阿里奇上城观望,见西南下一簇银字红旗,西北下一簇金字青旗,两彪军马奔易州来,城西宋兵后阵大乱,急报与康里定安。康里定安听了,亲自上城看时,认得是戴真庆、李金吾的旗号,心中疑惑道:“涿州、新城军马未到,这两枝军马怎来了?”
阿里奇道:“都是大番兵马,管他何处而来,可速出城夹攻!”
高凤等也在旁附和。康里定安心智已乱,不暇细想,遂教阿里奇、楚明玉、高凤引兵出城夹攻。
当日阿里奇点起两万兵马,开了西门,直扑城外宋军。正撞着庞毅、闻达二将,各执大刀,拦住去路,高喝道:“庸奴怎敢乱闯!”
阿里奇更不答话,一条银枪直杀过去,庞毅、闻达急忙架住。正斗间,只见南北两边喊杀震天,却是云龙、傅玉,哈兰生、欧阳寿通等,将番兵截为两段。楚明玉见了,忙去拦阻,正迎着哈兰生。斗无三十合,吃哈兰生一铜人将马头打碎,攧下马来,众兵践为肉泥。阿里奇正斗庞毅、闻达,忽听背后叫道:“将军莫慌,我来助你!”
阿里奇转头看时,吃一枪穿透后心。一人飞身下马,割了首级。庞毅等看时,却是高凤。只见高凤道:“我等汉人,皆愿归诚。今斩此贼,以表心迹,将军请随我来。”
当时上马,引着庞毅、闻达翻身向城内杀去,番兵大乱,宋军一拥入城。
当日云天彪引大军入城,赶散番军,扑灭余火,出榜安民,秋毫无犯。召忻、高粱夫妇解上康里定安,献上咬儿惟康首级。原来二人见城破,欲从北门出逃,正被二将截住,高粱飞刀杀死咬儿惟康,召忻活捉康里定安。天彪传令将康里定安斩首,祭奠花貂、金庄二将。计点众将功劳,将收复易州之事报知雄州谭稹、蔡攸处,请派官员接管。众人再议进兵,史谷恭道:“前面便是涿州,此处是个大郡,钱粮极广,米麦丰盈,乃是辽国库藏。过了涿州,便可直捣燕京。”
天彪道:“探马来报,刘延庆等已取了新城,望涿州进发。我等亦须作速动身,合攻涿州。”
史谷恭道:“且慢,有一事尚须斟酌。”
天彪问是何事,史谷恭道:“将军不知,涿州城西十五里有一独鹿山,连着青石峪,是个陷人去处。敌军定然有备,须得想一万全之策。”
慧娘道:“那独鹿山、青石峪形势如何?”
史谷恭道:“独鹿山前是平坦地面,山顶可尽览周遭形势。山左是青石峪,只有一条路入去,三面尽是高山峭壁。若是填塞入口,便出不来。”
慧娘道:“如此险地,敌军定会设伏。且先探查一番,回来再议。”
天彪颔首,派人速去查探,这里只留毕应元、孔厚引兵一万镇守。余下大队离了易州,星夜望涿州进发。
却说那涿州乃是大辽郎主御弟耶律得重守把,部领四个孩儿,长子耶律宗云,次子耶律宗电,三子耶律宗雷,四子耶律宗霖。手下十数员战将,一个总兵大将,唤做郭药师,两个副总兵,一个宝密圣、一个天山勇,守住城池。那日耶律得重闻知宋军打破易州、新城,分兵两路杀奔涿州,正与众将商议,忽军校来报:“四军大王萧干到!”
耶律得重便引诸将出迎,当时同入州衙。萧干道:“太后知宋兵来犯,特命某前来督战,眼下形势如何了?”
耶律得重将战报相告,萧干皱眉道:“如此,将军可有破敌之策?”
只见耶律宗云道:“奴婢这涿州地面,有个去处,唤做青石峪,只一条路入去,四面尽是高山,并无活路。臣拨十数骑人马,引这伙蛮子直入里面,却调军马外面围住。教他前无出路,后无退步,必然困杀。”
萧干道:“怎生引得宋兵来?”
耶律宗云道:“他打了俺两个大郡,志骄意满,来图燕京。俺这里分兵去诱引他,他必然乘势来赶,引入陷坑山内,走那里去!”
萧干道:“你的计策,怕不济事,须还用大兵扑杀,且看你去如何。”
当时商议定了,耶律宗云与三个兄弟引两万军马,前往独鹿山屯扎。城内兵马自迎敌刘延庆一路。
回说宋军探马赴独鹿山打探,见果有番兵埋伏,急回去报知。刘慧娘对云天彪道:“敌军果然如此,我等何不将计就计,夺他险隘?”
众将忙问何计,刘慧娘不慌不忙,捏着那柄羊脂白玉如意,指着地图,说出那条计来,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毕竟刘慧娘说出甚么计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