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洪灾(1/1)

首发：~第三章洪灾

只两年时间，凡是江水不能到达的土地大部分被种上了旱地作物。沙地为盐碱土壤，低洼处含盐量大，不适合庄稼生长，但它正好用来晒盐。

沙地上散乱地搭着草舍。东西向的草舍被人们称为横舍（沙地人将横字说成wang，而不是heng）。通常，横舍要比其它草舍高大些，通风透光也更好，算是草舍中最考究的一种；南北向的叫直头舍，要简单一些；其次是温室大棚般的箍桶舍。最简陋的要数出角舍，人们只需将竹子搭成豆角棚的形状，然后盖上茅草，便可在三角形的空间里繁衍生息。抢潮头鱼的人往往住在出角舍里。在沙地，抢潮头鱼是最穷的群体，他们唯一的生产工具就是一只网兜。

为看管小船、方便捕捞，抲鱼佬的草舍总是搭在离江最近的位置。

因为领先一步，苏昌之抢占了沙地上最好的土地，而他的横舍西侧已被走出了一条路。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眼光敏锐的他看到了商机，当年夏天，沙地有了第一家商铺──苏氏粮油杂货店。

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昌之发现搭草舍用的竹制品存很有市场，他就在杂货店对面围出一块场地，做起了竹子和竹制品生意。

从此，沙地开始有了商业气息。人们把剩余的粮食、家禽、蔬菜拿到苏家店铺前的土路上进行交易，抲鱼佬则在土路边铺上席子，然后将江里捕获的鱼儿在席子上整齐地摆好。一旁的木桶里通常养着鳗鲡，源于鳗鲡坚强的生命力和昂贵的身价，在所有鱼获中，只有它在被出售前还能在水中游动。

苏昌之给家门前土路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昌盛街。

昌盛街虽然偏僻，但它还是吸引了古海塘内居民的光顾。春天的鲚鱼、夏季的鲈鱼、秋季的江鳗、对虾……。这里的江鲜新鲜、品种繁多、价廉物美。到了冬天，鱼儿数量虽然有所减少，却多了被缚住翅膀和双脚的野鸭。除了野鸭，有时还有鸳鸯、大雁等稀有飞禽出售。

如今，苏昌之已成了沙地最富有的人，见到他的人管他叫苏掌柜或苏江司。江司是沙地人对有身份和地位者的尊称。苏昌之不但富有、经营有方，还多次奔走，召集大家修桥铺路、开挖河道，以解决沙地交通不便、排水不畅、干旱时无饮用水等问题。

昌之成了沙民们的主心骨，同时，他也是最有威望的人。

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三年中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儿子福安出生时，苏昌之去县城给他排了八字。张瞎子说，此子厚皮厚肉，好养得很，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风顺水地长大成人。苏掌柜兴奋得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句真的吗？张半仙说，若算得不准，尽管来砸算命铺好了。

苏昌之自然相信张半仙的本事，不然，他就不会搬到沙地来了。如今，他是有地有钱有商铺，唯一担心的是子女能否平安长大。张半仙的话让他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有了子嗣，日子就有了奔头。

儿子三岁时，苏掌柜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在昌盛街建造瓦房！

这个决定遭到了妻子苏彩莲的坚决反对。稍有常识的人都清楚，这里随时都有坍江的危险。江道移位，两岸的滩涂南坍北涨或北坍南涨是常有的事。但苏江司不怕，他相信，冥冥之中，神灵在护佑着这块土地，同时，也在眷顾着他。

在沙民中，不乏逃难的，躲债的，有的待难关过去，人也走了。但苏江司不但要在这里建造瓦房，还要带领大家修筑堤坝，广挖河道，以抗御洪涝和潮水，给子孙后代创下基业，保他们世代昌盛。

搬来沙地的第四年，苏掌柜的瓦房顺利建成。

这年夏天，台风暴雨和天文大潮合力，冲毁了将要完工的防洪堤。一夜之间，即将成熟的农作物被全部被大水冲倒。

风雨刚过，另一场灾难紧随其后。

因上游洪水暴涨，造成江道移位，沙地在江水的冲击下将底部的沙土掏空，失去基础支撑的土块先是出现裂缝，接着一丈多厚的泥土大块地坍入水中。夜深人静时，沉闷的坍江声音变得更加响亮，让人听了彻夜难眠。

在强大的自然灾害面前，苏昌之唯一能做的只有点燃香烛，祈求上苍保佑。

也许是昌之的诚心感动了神灵，坍江终于停止了。坍塌的土地都是未曾耕耘过的，沙民的草舍也没有受损，但绿油油的庄稼和一垄垄整齐的土地没了，沙地再次变成了茫茫滩涂。

苏昌之四处游说，动员沙民们抓紧开垦土地，为抢种秋季作物做准备，自己则四处奔波采购小米种子。

经过三天奔波，苏掌柜采购到六千多斤种子。

这年，秋小米喜获丰收。秋小米不但解决了沙民的饥饿问题，而且还有了余粮。

为避免积水，当初挖河时，昌之命人把泥土堆在了禾丰街及两侧规划建造商铺的地基上。所以，大水并未淹到他新造的店铺。

人们说，苏江司深谋远虑，简直是诸葛再世。

收完小米，播好麦子和用来做绿肥的草子，地上就没什么活了。草舍经过一年日晒雨淋，或多或少都会漏雨。人们趁着农闲时节，通常都会对它进行修葺。沙民们割来茅草，将它编成草片，然后请来四五个壮汉，用竹杆掀开漏水处的旧草片，把新草片插进去，再用草绳在椽子上缚牢。

修草舍是个互帮互助的活，待周张法家的草舍修好，已进入了腊月。

张法是余姚人，比昌之年长几岁，他是三年前逃难来沙地的。张法清楚地记得，头年来沙地时，因为手头拮据，过年前只腌制了个猪头。去年收成不错，不但酱了四斤多猪肉、还腌制了一只鹅、两条五斤多重的鲢鱼。把这些东西晒干了挂在灶间，家就有了模样。今年，一场大水让他变得捉襟见肘，他不知道，过年时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款待苏江司，那可是他最尊敬、最要好的朋友，是不能怠慢的。

街上的肉摊已很少有人光顾，显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好在众人听了苏江司的话，及时种下小米，不然哪里还有打年糕的粮食。没有年糕，也就失去了年味，孩子们会不开心的。张法打算明天去一趟老家，向亲戚借点现大洋来。不管怎样，欠苏江司的种子钱得赶在年前还上。倘若能多借两块大洋，还能买个猪头和一条最便宜的鲢鱼回来。过年了，一条元宝鱼是少不了的，穷归穷，可不能怠慢了菩萨和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