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陈紫（一）(1/1)

首发：~第23章 陈紫（一）

若按节气来说，这名义上的夏天已过了一大半，已是接近了夏日的尾声，可长安城的气温却连素秋的初始都未曾触及到，依旧处于盛夏的曝晒下。

地处大明宫内的宣政殿倒是另一番光景，殿外自然是蝉喘雷干，可殿内却是簟纹如水。还未早朝之时，宫人就已接了好几桶冰水顺着殿檐自上而下地淋了好几回，檐上的凉气渗入殿内，加上殿里琉璃盘中的冰块更是相得益彰。

尽管丝毫感受不到炎夏的煎熬，可朝堂内的大多人的心绪并未因此而得到缓和，夏日带来的慵懒正一点点地吞噬着他们的理性，就连一向严于律己的李觐祗都忍不住神游四方了。可最近西域不是很太平，平日里已不怎么上朝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子正捻着发白的胡须一丝不苟地高谈自己的看法与意见，上朝的时间比平常多出了几刻钟不说，而且还在没有盼头的无限延伸中。主座上的陛下神情严肃地听着，偶尔还点点头表示同意，身子却不受控制地缓缓陷入背后的烟灰团花软垫里。

还没等文柏舟口中的那些老古板结束他们的高谈阔论，前方的捷报就已经传来了，说是监察御史张孝嵩与安西都护吕休已将大食吐蕃联军击败，重夺大唐属国拔汉那，威震西域，彰显了大唐国威。

这样的结果并未给大家带来太大的惊喜，毕竟大唐国力强盛，吐番和大食两个西域小国又怎么会是大唐的对手，只是那几个老臣子仗着自己以往的功绩出来倚老卖老罢了，他们几个都是当年跟随先帝和陛下参与五王政变和唐隆政变的人，后来政局稳定了下来，当年参与了这两场政变的人也就只剩他们几个了，陛下念他们年纪也大了，便赐予他们良田家宅，免了他们的朝参，好让他们颐养天年。可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凡朝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发表一番见解，就生怕陛下忘了他们似的。

捷报传来，那几个老臣子也无话可说了，陛下的语气也变得惬意起来：“明日便是休沐，玉真公主提议在太液池办个荔枝宴，朕思虑过后认为可行。这夏日转瞬即逝，再想吃上荔枝就要等到明年了，办个荔枝宴，大家可以适当地风花雪月一次”陛下突然停了话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下朝后中书省拟份旨意给朕过目。”

“是，陛下。”中书省尚书领了旨意。

下朝后，平常总围在一起的大臣们不仅一反常态地各走各路，而且还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平日里，下朝后的朝堂总要比上朝时的热闹的多，今天却静的只能听到人们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不同于往常的情境让李觐祗感觉有些心神不定，他甚至怀疑自己再次堕入了异界的梦境中，李觐祗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文柏舟，只见他悠悠地走着，那怡然自得的样子夹杂在愁云惨淡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显眼，李觐祗站在原地，等着文柏舟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柏舟，你发现了吗，大家似乎都有些反常。”李觐祗等到文柏舟后就着他缓慢的脚步走出了殿外才开口说道。

“因为他们都怕自己收不到旨意。”文柏舟了然于心地笑了。

“旨意？”

“临退朝的时候，陛下要中书省拟份荔枝宴的旨，那也就是说，今天哪位大人的府上没有收到陛下的旨意，哪位大人就是无缘明日的荔枝宴，其中的含义也不言而喻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想在明天的荔枝宴上看到某个或某些人，所以才下的旨。”

“孺子可教也。”文柏舟用一种极其欣慰的眼神看着李觐祗，像是宏文馆的先生看一个终于开窍的学生一样，可李觐祗的下一句话又马上把他打回了原点。

“许是陛下想让这次的荔枝显得宴隆重其事一点，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觐祗，你想想，平常宫里的宴席除却家宴外，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大臣都得以出席，这是传统，也是规矩。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上朝的都是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大臣，按照往常，陛下也就吩咐一声，让大家前往赴宴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要中书省拟旨呢，追根到底，无非是今日的朝堂上多出了那几个老古板罢了。陛下这么做，既不会当众扫了那几个老古板的面子，也起了个杀鸡儆猴的作用，让其他人警惕着点，别总仗着自己以前的一些功绩，就到朝里指手画脚，耀武扬威的。”说到老古板的时候，文柏舟特地压了压声音。

“真要像你说的这样，那那些大臣们还担心些什么呢，终归他们还是能出席的。”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天资聪颖，心细如尘的吗？”文柏舟向李觐祗道了声先走了，随即转身走下了御阶，消失在了人群中。

夕阳透过窗柩斜斜地照射进屋，碎玉似斑驳的光影投射在李觐祗的衣裳上，落日的余晖，窗边的儒雅皇族，一切都似画作般美好。

磐笙站在院子里出了神地怔怔地看着，反倒是李觐祗先发现了她，“可是有什么事？”

磐笙这才回过神来：“公子，宫里来旨了，请您出去接旨。”

“知道了，我换件衣裳就去。”

李觐祗换了件看上去较为稳重的深蓝色银丝暗纹锦袍，趁着换衣裳的空隙，李觐祗已然是将文柏舟上午说的那番话来回想了好几遍。

果不其然，来的就是明日赴荔枝宴的旨意，就连第二日的情景也和文柏舟所说的分毫不差，前来赴宴的，除了那几个老臣子外该来的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