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陈紫（二）(1/1)

首发：~第24章 陈紫（二）

太液池位于大明宫的中轴北部，池中蓬莱山独踞，迂回蜿蜒的回廊绕着庞大的，背靠廊柱倚着雕花勾栏往下望，似乎能从太液池的池水中感受到孤寂的滋味，池周殿宇林立，亭台楼阁更是数不胜数，皆是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祥和殿正中地平南向面北摆着金龙大宴桌，陛下端坐其后，地平下，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宴桌，东边以中书令张九龄为首，群臣就着自己的官位坐在相应的食案后，西边头桌以玉真公主为首，依次往后则是带有官位的皇亲。

此次的荔枝宴虽不是什么正式隆重的国宴，可也并非家宴，因此除却提议此次宴席的玉真公主以及伺候的宫女外，并无任何后宫嫔妃女眷在场。玉真公主今日身着绯绫衫子及蹙金绣云纹绿罗裙，袖端由金缕云纹点缀着，双环望仙髻上的翡翠发簪简单却不失奢华。

玉真公主是陛下的胞妹，自小受道教熏陶，豆蔻年华之时便请旨离宫修行，睿宗皇帝虽有所不舍，可终究也是应允了，还为其在皇城附近的辅兴坊和修德坊大肆建造道观。

虽说如今先帝不在了，可玉真公主的地位却更为尊崇，不仅为诸公主之首，在朝中更是有一席之地。玉真公主平日里就好结识文人雅士，见到一些文采出众的，便会举荐给陛下，陛下对玉真公主举荐的人从来都是用其所长，人尽其才，绝不是随意授予闲职，只为敷衍玉真公主的，如此的信任，也足以看得出玉真公主在陛下心中的位置。虽说是入了道观，可毕竟是公主的身份，因此衣食住行上也不必像平常的女官那样守着规矩，依旧是按着公主的规格，生活倒也算得上是逍遥。

内教坊的乐师奏着乐曲，内人们裙裾飘飞，轻移莲步地演绎着胡旋舞，大家都沉浸在酒香四溢，轻歌曼舞中，唯独李觐祗略过了眼前的鸾回凤翥，反倒是对食案上的稣山产生了兴趣。

稣山是夏日里平常不过的甜点，无非就是将甜稣加热到近乎融化，再将其滴淋到盘子上，淋成山峦状后放入冰鉴中冷冻，半时辰后拿出来，甜稣已然定型且牢牢地黏在了盘上，这道甜点之所以名为稣山也是因其山峦起伏的造型。由于甜稣是由羊奶做成的，稣山自然也就是白色的，可今日出现在宴席上的却是红色的稣山，这也正是引起李觐祗兴趣的原因之所在。

此时的稣山已稍稍有些化开了，李觐祗拿起食案上的黑漆青铜勺舀起一小块放入口中，还带着些冰气的稣山在舌面上散开，不仅带有一股樱桃的香味，还有些细碎的荔枝果肉掺杂在其中。

李觐祗放下手中的青铜勺，唤来身后伺候的一个小太监：“这稣山怎么是红色的，还有这里面的荔枝是什么品种的，我怎么觉着有些酸啊。”

“回嗣王爷，这稣山是尚食局做的，奴才也不清楚。”

“是这样啊。”李觐祗拿起青铜勺来回拨着白玉盘里的稣山。

看着李觐祗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太监忙不迭地补了一句：“尚食局的人正在清晖殿的膳房中准备膳食，小的这就给您问问去？”

“去吧。”李觐祗说完后轻轻一个转手，青铜勺子便倚着白玉盘的边缘静静地躺在了食案上。

左右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那小太监便急匆匆地回来了：“回嗣王爷，奴才问到了，尚食局的人说了，这稣山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兑了樱桃汁进去，里面的荔枝肉则是取自一种名为‘陈紫’的荔枝，这个品种的味道特点就是甜中透酸。”

“陈紫？听起来倒像是人名。”

“尚食局的人还说，这‘陈紫’是岭南的新品种，今晨才送到长安的。”

李觐祗还想接着往下问，殊不知他与身边小太监看似窃窃私语的行为早已引起了殿中天子的注意。

“觐祗这是怎么了，可是吃食不合胃口？”陛下话音刚落，殿中亲贵的眼神都随之看向了李觐祗，在旁伺候的高公公也不动声色地向乐师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降低声调。

李觐祗赶忙起身行礼道：“启禀陛下，御膳房做的一向都是佳肴，并没有不合觐祗的胃口，只是觐祗第一次见到红色的稣山，加上稣山里的荔枝透着股酸味，与平常吃到的荔枝有些许不同，所以就让身边的小太监去御膳房问问，为何这稣山是红色的。”

“哦，那你可问出什么来了？”陛下颇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最为喜爱的侄子。

“是，御膳房的人说这稣山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他们往没成型的稣山里兑了些樱桃汁，稣山里的荔枝是岭南的新品种，今早刚送到长安的，名‘陈紫’，觐祗就是觉着这荔枝名和其口味一样独特，也就想着让身边的人再去问个详细。”不疾不徐的几句话穿过低沉的乐声，不仅完美地回答了问题，更是说出了自己为何会在看似并不隆重的宴席中做出如此随意的行为。

玉真公主见此情景，也跟着打趣道：“觐祗从小就是这样，虽然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可遇到什么新鲜事物，总是要追究个清楚才肯罢休。说起来，觐祗也不小了，陛下还是要尽早给他张罗着娶个嗣王妃才是。”

李觐祗被玉真公主说的脸上一红，只能低着头回道：“觐祗当以忠于陛下，报效朝廷为先，怕是顾不得儿女情长之事。”

“陛下，您瞧瞧，觐祗这孩子多正经啊。”

“是啊，觐祗一向是正经稳重的，可就是性子冷了些，这朝里上下也就只有柏舟和他处得来。”

“禀陛下，能能与嗣王爷处得来是下官的荣幸。”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到自己的名字，文柏舟还是有少许慌乱。

“陛下微微笑道：“你们俩都坐下吧，这也不是什么国宴，不用如此拘礼，朕与玉真公主也只是无意中说起这些事罢了。”

两人行礼坐下，殿中的乐声也随之恢复到宴席初开时的声调，鼓乐齐鸣，觥筹交错，琼楼玉宇中的日子大概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