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60章 复活!复活!
很快,达布那拉托里的人们便忙碌地活动起来,身穿着崭新的衣服,脸上洋溢着笑容,好像要接待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一般,一齐捧着玻璃罐子跑到阿查附近,嘴中不断重复着法老的话语。
罐子有新的,就跟阿拉圭之前在城门处分发的罐子一样,玻璃光滑剔透,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粉末随着人们奔跑的姿态来回震荡。捧着新罐子的大多是年轻的女孩,她们把头发扎起来了,成一条粗大的辫子,直直垂落到腰间,脸上的兴奋变成了红晕,洋溢在充满朝气的脸蛋上,迎合着氤氲的城市水雾,在和煦的阳光下奔跑着。
当然,也有不少罐子是旧的,它们的玻璃早已污秽不堪,泛红发黑,几乎看不到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而里面的粉末沾在玻璃瓶壁上,怎么使劲地晃动都不会掉下来。捧着这些老旧罐子的大多都是老妇人或者头顶光溜的老头,他们不像年轻少女那般冲动,而是互相搀扶着,穿着古朴又保守的服装,一步一步地向着阿查走去。
无论男女老少,人们环绕着跪倒在阿查旁边,将罐子打开,把骨粉倒入湖中,虔诚地跪拜,祈祷,跳起奇怪又神秘的舞蹈。
除了这黄金都市中的普通居民之外,还有一部分负责祭祀的使者,那些在城门口奏乐的就是他们之中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穿着长袍的使者从尖碑里拿出小小的玻璃瓶,在大道中径直地向着拉查走去,身后跟着一队长长的马车,马车上载满了闪闪发光的黄金。
使者们和马匹身上的服装都很华丽,和居民们穿的只有两三种颜色的衣裳不同,他们穿的长袍以及马鞍,甚至是牵马的缰绳都是色彩斑斓,图案复杂,而且都是崭新的,没有一点儿褶皱。几十匹健壮的马儿拉着长长的货车,从尖碑内出来,新装上的蹄铁嗝嗝地踏在石板铺成的大道上,跟湖边奏乐的乐曲竟然有着几近相同的节奏。
穿着华丽的使者们带领着车队,来到了阿查湖畔,他们一声号令,年轻的男人们便将那些黄金全部抛入了大湖的正中心。
“这就是复活仪式吗?尊敬的法老王。”李胤渊勉强能够看到底下断向着阿查汇聚的人群,以及他们跳起奇怪的舞蹈和将黄金抛入湖底。
“当然,我的朋友,不过现在伟大的太阳神大人还没有显现,我们得等上一会儿,待会第二个太阳出现的时候,太阳神大人就显现了。”法老王得意地回答。
“第二个太阳?可是,尊贵的法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里不会变得更加热吗?”李胤渊可以观察到在巨大的环形树林内部立起来了一个巨大的黄金制成的安可,就在金字塔的正前面。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排成好几列,拉起带有滑轮的起吊装置,巨大的黄金安可便立了起来。他走到宫殿的另外三个方向,发现每一个方向正对着的树林边缘都立起来了一个巨大的黄金安可,大小一样,在太阳底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身处几百米高度的李胤渊仍然能够一眼就辨识出它们。
“不会很热的,我的朋友,那是伟大的太阳神,祂跟太阳一样亮!祂的光辉会像太阳一样遍布整个达布那拉托!祂将复活赐予我们!”法老王赞颂道。
李胤渊发现,法老的确如同达布那拉托的人民所形容的那样,的确没什么不同的,而且也很容易交流。李胤渊的古埃及语并不是很流畅,但法老总会耐心地等他回想起那些语法和单词,并且告诉他正确的说法,像是一位睿智的老师那般,但他的姿态绝不是高高在上,而是非常平易近人。
当四个安可都立起来了之后,使者们在其周围跪倒下来,用奇怪的语言高声歌唱。
“复活!复活!”
整个达布那拉托的人都在念诵,整个达布那拉托的人都在跪拜,祈祷,李胤渊身边的法老也是如此。
整齐划一的声音引发了空气的巨大震动,李胤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人能够保持着相同的节奏不停念诵,其中甚至一点杂音都没有,好像唱诗班集体吟唱的歌剧一般,整齐划一,节奏均匀。
李胤渊的耳朵中不断回荡着“复活”二字,即便是他尽力地去捂住耳朵,那种声音还是无孔不入,从左耳穿进,从右耳穿出,震慑他整个脑袋,那种强烈的感觉就好像将脑袋贴在寺庙的大钟上,然后僧侣不停地以一种固定的节奏敲击着大钟,每一次都震耳欲聋。他感觉到有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要倒在地上,还好,一旁的法老王看见了他的异状,便连忙扶住了他。
“我的朋友,您这是怎么了?”法老有些疑惑,他沉浸在这整个城市连为一体的祷告声中,他享受这种喜悦,如同享受圣音一般。人们的呼喊连成一体,发出共鸣的震慑,以此便可让太阳神听见他们的呼唤,“您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大好,我的朋友。”
李胤渊瞬间感觉到天旋地转,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按着石板制成的地面,一只手拉住法老那粗糙又黝黑的手,他感觉到好像脑袋里被别人插进来一个汤勺,把脑浆全部都搅浑了。
“有些头疼。”李胤渊抬头看了一眼法老,无论是他还是他身后的这座宫殿,还是眼中能看到的整个达布那拉托,全部都扭曲了起来,像是水中的倒影被波纹打乱,起伏不定。
不知道为何,在他眼中法老原本那种慈祥真诚的目光在现在竟然变得有些邪恶起来,微笑也变成了讥笑,他晃一晃脑袋,水面的波纹竟然消失了,他又抬头看向法老的脸,还是露出着亲切的笑容。
“您看。”法老王指着远处的黄金安可,巨大的雕像融化成金色的水流,向着金字塔顶端汇聚而来,远远看去,那只是一股涓涓细流,可是,当喷涌的水流来到李胤渊头顶的时候,他抬头望去,才发觉原来那四道水流非常巨大,甚至可以比拟最大号的沙漏。
四道水柱在金字塔顶端汇聚成一个光球,而融化的黄金安可也消失了,它们的身躯全部化成了光球的一部分,水柱也随之消失,只余下一个巨大的光球悬浮在金字塔顶端上空。
李胤渊蹲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法老,法老已经跪下来了,低头示礼。李胤渊向来是不会向神明低头的,无论是好的神明还是坏的旧神,他一概都不低头下跪。当然,他不是无神论者,他非常知道神明的起源,正是因为他太过了解神明,因此,他只是将其认作与自身平等存在,并不认为人类就要向神明低头,臣服于神明。
更何况,他是伟大的亚斯特的后裔,对神明的信仰或是臣服,都是大忌。
但此刻,他不得不下跪了,这并不是意愿,而是“权能”。
他极力挣扎着巨大的压迫感,咬紧牙关,身体的肌肉全部紧绷,他从来没有那么吃力地反抗过这种强大的力量。
李胤渊艰难地侧头看了一眼法老,发现他的表情从容,双眼冥闭,身体自然放松,享受这一百百个沙漏时才迎来的一刻,虽然在他的生命中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与之相同的时刻,但他一如既往地享受着,永不知疲倦为何意。
李胤渊越是挣扎反抗,那股力量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也就越大,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般,将他的身体固化,无法动弹。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觉自己失去了支配世界的力量,体内一直好像少了什么东西。而看到了法老王,他又发觉他失去了永恒项链,成为被世界抛弃之子。至此,两样东西的缺失已经让他失去抵御神明权能的资格。
他现在真正就是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了,但他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黄金在上,为何不拜。(亚语言)”
一道诡异的声音穿入李胤渊的耳中,如同当时在树洞中听到的回响一样,它不是由某个单一的位置发出的,而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吟唱……竟如同达布那拉托的人们所集体呼喊的“复活”一般。
李胤渊看了看周围的法老王,死一般的沉寂。他尽全力抬头看着天空,光球已然消失,他看到的是一只鸟,但更准确地来说,那不是鸟。
头似孔雀,但有三只眼睛,身像鹰,长着七根巨大的黄金翅膀,身后拖着水晶铸成的细长尾巴,有三条,从高空一直垂落到宫殿的平台之上。全身金黄,周围有一圈日晕,闪烁的星辰在其中时隐时现,并且向四周散发着强烈的光芒,每次扇动翅膀都会掉落下无数的黄金飞羽,羽毛还未落地,便如同玻璃般碎裂开来,化作金星消散。
这时,李胤渊发现虽然太阳神的光芒很强烈,但并不热,而他的影子竟然还是小小的一团,并没有别拉长。
太阳神离他很远,只是太远了,所以只能看到一点身形。
“你还不配!(亚语言)”李胤渊怒目而视,他感觉到那股压迫感变成了撕裂感,在碾压的同时又向四周拉扯,要把他的身体撕碎,“你以为在梦中制造这样一个看似美好的地方就能让我臣服吗?,刻尔柏诺·阿尔芝诺庇斯!”
李胤渊的视线在一片光辉之中终于看清了太阳神的身形,他并没有感觉到震撼,而是有一丝畏惧,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他真正害怕过的时刻有过三次,第一次是初识神明之时的他看到了渊津中的画面;第二次是初面神明时看着雷霆遍布天空时的画面;第三次,也就是现在,他再次看到了格克洛克泥石板中所见过的真正的神明,只不过这一次与当时看到的画面不同,太阳就在他头顶。
世界的主神,光与热的化身,刻尔柏诺·阿尔芝诺庇斯。祂并未被囚禁在渊津之中,自然也与渊津中的旧神不同,就李胤渊所知道的信息而言,圣枪也无法将其杀死,或者说,以人类的能力,是无法将祂杀死的。
“这不是梦,愚昧的人子。”四处传来的回响汇聚在李胤渊的脑海中,他感到周围的一切竟然是如此的真实。
最大号的沙漏在不停翻转重置,里面的红色沙子如同瀑布一样迅速流下,填满了下方的倒锥后又再次旋转,继续漏下。
对峙之时,李胤渊又再次侧眼看了一眼法老,法老的身形逐渐变成一个年轻人,然后变成少年,最后变成婴儿,但是都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低头跪拜的姿势。很快,婴儿又变回了少年,少年又变回青年,青年变成老人,老人又变回青年,如此反复。
“这里是不朽的达布那拉托,愚蠢的人子。”
“那又如何?!不过是历史的缩影罢了!我现在就能将你化为灰烬!”李胤渊铆足了劲站了起来,试图挥出一拳,但强大的压力又将他按倒在地上,周围的空气将他定格成跪拜的姿态。
“愚昧的人子,自认为获得了支配世界的力量就能与神明对峙,余在此宣告,对余等的僭越终究只是迷梦一场,永远也无法成为现实。”
李胤渊几乎是用抽搐的表情露出不屑的笑容,“哼哼,先是剥夺掉支配世界的力量,再夺走永恒项链,创造一个美丽的童话让我驻足,你难道就这么害怕我一个普通的人类吗,刻尔柏诺·阿尔芝诺庇斯。”
但他深知,哪怕是拥有支配世界的力量,也不足以与祂匹敌,不,甚至无法直视祂。
“这不是梦。”太阳神再次回答,“这里是不朽的达布那拉托。”
太阳神只是将翅膀轻轻一挥,甚至是光都出现了波动,波动触及李胤渊身体,撕裂感犹如千刀万剐,压迫感如同泰山压顶,他的头脑中出现巨大的疼痛感,那种如同波纹般的混乱又在他眼前显现。
晃荡的余光之中,周围的建筑全部化为沙土,他不知道这是他看到的还是事实的确如此。李胤渊从高空中坠落,无可奈何的目光望着眼前消散着的一切,身体逐渐化为黄沙,在坠落之中一点一点消散,直至他的头脑也变成了沙子,他还来不及向谁道别,更来不及说些什么遗言,只是一瞬而过,就失去了意识。
不断循环转置的沙漏停止了下来。
阿查湖边,祈祷的人们从湖水中抱起婴儿,将他们高举到头顶。
“复活!复活!复活!人们欢呼着,舞蹈着,脸上洋溢着喜悦,密密麻麻的人们捧着初生的婴儿在黄金的都市中四处游走,庆祝。
湖中飞出绚丽的鸟儿,它们的羽毛早已丰满,扑腾着翅膀,甩干了羽毛上的水,向着天空飞去。五彩的身影在湖上盘旋,像是人类一样,歌唱着复活的赞歌。
不朽的达布那拉托又恢复到了日常的生活之中,向来如此,盛大的仪式不过是另一个开端,而这个开端永远也没有终结的那一天。
铜铃声响起,寻找黄金的骆驼队又从三块石头搭成的城门处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