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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1章 村口素衣
民国三年。
六月初九。
山林郁郁苍苍,猿啸鸟鸣,青石板的山间小路隐匿在山坡上的草丛中,从官道经过,不仔细观瞧,很难发现这条铺设在山林中的道路。
午时刚过,阿九从县城采买回来,走到山脚下,鬼鬼祟祟,左顾右盼,又学着猴子、青鸟啼叫一番,没有异样,这才快步向山上走去,扒开草丛,步入那隐匿的青石板山间小路。
这青石板的小路,全长大约有三四里,弯弯绕绕,高高低低,穿梭于群山之间,由于常年的雨水浇灌,林荫避阳,早就布满了青苔,与这山林融为一体,不识此路者,一脚踩空堕入山谷也是有的。
阿九常年奔走于这条青石板的山路,即使布满青苔也是驾轻就熟。
与往常不同,今日,阿九走的异常费劲,总觉得身体沉的要命,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落在石板上。
“奇怪了,这青石板路,我一年要走上百余次的,往日里,也没有这般费劲,今日如何像驮了千斤重物似的,举步艰难?况且,今天采买的也都是些油渣、布匹的,没些重量,平日小爷驮着百斤米糕,走个来回也没有这般气喘。”
阿九,是这个隐匿在大山深处村庄里的跑腿买办,常年往返于村庄和十里开外的县城。把村庄里的山货野菜拿去卖了,再把大家需要的布匹脂粉采买回来。这十几年如一日,村民眼中的阿九,不贪污,不揩油,还任劳任怨,口碑是极好的,村民还亲切的给他起了一个绰号——“神行九保”。
“不应该呀,这条路走了十几年了,我这神行九保的名号也不是吹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昨夜睡得也安稳,今早也没乱吃什么,这腿就和绑了石头一般。幸好今天早归,不然日落之前是赶不到村子里了,歇歇何妨?”
阿九心里默默的嘀咕着,额头上的汗珠不停的掉落下来,后背和肩头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刚刚坐下没一会儿,阿九就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凉,手脚竟然也有了丝丝寒意,往日里猿声不断、鸟声不绝的山林,竟然异常的安静,就连那树叶仿佛也被浇了蜜蜡一样,一动不动。人向来就害怕环境的改变,阿九也不例外,汗毛直立,谈不上恐惧,但多少有些不安。远远看去阿九背上似乎有一些黑影,但又好似林中树木的倒影。不到片刻,阿九就熬不住了,径直起身朝村庄走去,依旧走的比往日费劲。
一边甩着汗水一边马不停蹄,看到不远处村口的木结构牌楼,阿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看了看牌楼旁边用来计时的杆影磨盘,埋冤的说道:“今日走了往日两倍的时辰。”
阿九面前的村落名叫长康村,是一个隐藏在山谷之中的村落,说它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村落四面环山,位于群山谷底,山林繁茂,泉水蜿蜒,房屋都是木质结构,藏于树木夹缝之中,即使高空俯瞰也很难发现,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村庄可以逃过战争侵害的原因。也是因为害怕战争侵害,村长下令村庄所有的人,禁止出山,村里统一选出一个精明、腿脚便利的人,去县城帮忙采买。阿九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跟着师傅往返此处,成了村里人信任的买办脚夫,几年前,师傅因为老迈,上了年纪,腿脚跟不上脑子,走不动了,买办这差事就落在了阿九一个人的身上。
阿九又呼了一口气,朝着村口走去,刚到村口,便看到牌楼下方,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围着一个姑娘问长问短,这姑娘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没有世家女子的扭捏,也没有普通女孩的泼辣,只是呆呆看着村口的牌楼,半天也说不出个话来。阿九也从来没有在村子里见过这个姑娘,心中断定这姑娘是外来的。
村里的愣头青傻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只听老人们说外面兵荒马乱,却从来不曾走出这村庄半步。看到村口来了一个外间女子,不由的好奇起来。有几个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只当是逃荒跑难的孤女,又看见姑娘身着一身素衣,便起了一点色心,眼神上下求索,摩拳擦掌,恨不得扛回家去。
“大妹子,是不是家里遇上军头了,被洗劫了?还是洋鬼子打进去了,烧干净了?这咋还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可是有亲戚于此。”一个长的圆圆呼呼的胖子说道。
“是阿,妹子,要是村里有你的亲人,你就报个名字,我们都是这村里长起来的,没有不认识的。要是没有亲戚,也不怕。外面兵乱,我们这里倒是安生,不然就在这里安个家,我们村子不算富裕,但是一年四季吃饱穿暖倒是足矣,我们村里能干的小伙子也很多,长的精神的也不少,熟络了以后,你看上哪个就挑哪个,都是老实人,可会疼人了……。”胖子旁边的小瘦子,看胖子先说了话,就不那么拘谨了,滔滔不绝起来。
“这还挑啥啊,要不就嫁给我吧,你看我,人高马大,身体强健,我还比他们两年轻不少,比他们俩个能干,家中就我一个孩子,守着一个年迈的老母亲,我和我母亲都有一块方地,你就坐在家里和我母亲收粮食就好。”一个身体壮实的小伙子拍着胸脯说。
几个年轻人越说越来劲,谁也瞧不上谁,不是互相拆台就是互相横眉冷对,叽叽喳喳自说自话,那姑娘也不正眼瞧他们,也不搭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牌楼,任由微风吹着自己鬓角上那一缕细丝在眼前飘动。
“这妹子不会是一个哑巴吧?”
几个人见姑娘许久未说话,便挠头起了疑问。
阿九在远处就开始打量这姑娘,心下也生好奇,便向这伙人走来。阿九走到离这个姑娘十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仔细观瞧,便觉身体僵硬,恶寒不止,又像有一股阴风直吹后背,沁入骨髓,浑身发麻,后脑汗水渗出,浑身汗毛直立。阿久心里嘀咕:“师傅曾经说过,阴气盛者,旁人观瞧便觉三分寒意,阳气旺者可与其交之互相裨益,如若三火不齐,必然深受其害,这姑娘莫非也是一个阴气盛者?那我与她接近,顿感身体不适,岂不是要招殃?但是看这个姑娘面相,好像在哪里见过,即面生又面熟。既然没在村里见过,难道是逃难于此?我一会就打听清楚,如有亲戚留她,我不与其往来便好,如果没有亲朋,说服老村长打发了便是。这一脸苦相,估摸着也是个寡妇命。”
待阿九想要上前询问这姑娘的时候,脚底仿佛生了铸铁一般,定在了原地,不住的发麻,挪动向前,毫厘之间,十步远的距离,硬是走出了咫尺天涯。
“我今天怎么了?莫不是撞了邪?往常走他一个来回,也不觉于此?今天回山便觉不利,巧了,又在此碰上这个阴气盛者,莫不是与此女有关?”
阿九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又从头仔细打量了姑娘一番,不看不要紧,再看,发现了端倪。微风吹起了这姑娘裙角,这是什么?阿九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姑娘素衣一身,单要看这衣服是看不出个什么门道的,这素衣乃平时常见衣着,但这微风卷起裙角,露出的这一双木制平底方口翘头鞋,可让阿九心头一惊。阿九再回看这姑娘,皮肤白皙无晒痕迹,头发油亮不枯黄,虽然这一双小手脏污了许多,但也纤纤细长,这哪里是什么普通人家逃难的姑娘?这双旗鞋,梨木作底,绢丝为面,面秀丹花翠鸟,往大了说,格格郡主日常之物,往小了说,八成也是个女官,再不济也是个殿前使唤。阿九心跳开始加速,脑中飞速思考:“莫非?”
阿九这是荒了什么神?惊了什么鬼?脸色如此难看?
“可不能急,万一不是,我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既然穿的是旗鞋?和这紫禁皇宫是脱不了干系了。你要是不会言语,我就当你是太后西行丢了的丫鬟奶子,找个借口放你去了,如若开口,正是那事的苦主,这阴间自有阴间的差,阳间自有阳间的使,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阿九本就是一个油腔滑调的人,十几年的脚夫买办生涯,更是比这一村子的憨厚老实人见多识广,村里的人都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也犯不着耍那心机,要是有个什么较劲的,阿九这世道染缸出来的‘小爷’,着实不是好惹的,欺负个老实人那不是信手拈来?
“或许是我想多了,那事都过去几年了,如若不是,那我岂不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两年前军阀过界,不也拉着一堆太监宫女游街吗。还记得有个倒霉车夫,收留了一个宫女,结果被乱枪打死,我估计县城里也没几个人敢找那枪子儿的麻烦。”
阿九心下左思右想,面色稍宁,转了转肩膀,活动了一下脖子,冲着那几个年轻小伙子喊了起来。
“诶诶诶,干嘛呢这是,叽叽喳喳的,快过来给哥哥抬抬货,膀子酸了。”
“呦,这是不是九哥吗?今怎么快后晌了才回来?是被什么好事耽误了吗?”那个圆圆的胖小伙调侃道。
“管着你们的嘴,没有九哥我这十里风神腿,就你们几个,说不定还光着屁股呢?再说了,小心你们的腚,我一会儿就去告诉村长太爷,说你们调戏良家妇女,到时候让你们家老娘领了回去,打你们个四瓣儿,我也开心开心。”说完阿九示意哥几个围成一圈,小声说道。
“都散了吧,围着人家干啥?你们都听说外面兵荒马乱,你们见过枪杆子大炮筒长什么样吗?你们老娘都说咱这小村子是世外桃源,你们长这么大见过有外人进来过吗?就咱这出村山路,我跟着师傅走了多少年才门清,外人轻易进的来吗?还跟着瞎起哄呢?万一是个桃仙水鬼的,小心把你们抓去了下酒。”
阿九随便恐吓了一下,几个小伙子倒是听话,都不敢向后看了,一个个的额头都泛起油光来。
“九哥,你说的是真的?真是桃仙水鬼啥的?我说俺们问了半天咋一个字不说呢。”圆圆的小伙子小声说道。
“别瞎说,九哥吓唬你呢。九哥,现在怎么办。”壮实的小伙子坚定的看着阿九。
“不急,等我问个详细再说。”
阿九向哥几个摆了摆手,转头向那姑娘喊道:“姑娘,以前没见过你,不知是从哪里来,如何走入这长康村,这可有亲人投奔?”
阿九话音刚落,山中突起大风,树叶如罄锣一般啪啪作响,头顶乌云如瓮口一般压顶而来,阿九脚下旋风起,双眼不识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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