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嘶哑的歌(1/1)

首发：~第153章 嘶哑的歌

离开音乐餐厅回到宁园，前后大概只用了十来分钟。

沈伯照例在喷水池旁候着几人，然而看到祝七月和宁闻道脸上都是一副沉闷的表情，就猜到他们此行进展的并不顺利。

祝七月一言不发的跟着宁闻道走进大厅，瞧着他将连山轻轻放在书桌上，不消一分钟，老宋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相比离开宁园时，老宋的表情瞧着更阴沉了。

祝七月本想安慰老宋两句，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毕竟那两个人看来是打定主意不会为老宋曾经的冤屈正名了。

老宋虽然说想看着他们过的不好，可当他真的听到王振发早早就秃顶，而李玲玲也得了乳腺癌，他却不忍心再听下去。

其实也没必要再听下去，虽然他们内心深处是忏悔的，可是为了现在的平静生活，他们注定不会面对那个共同的秘密。他们情愿就这么带着绞刑架走向地狱，也不会让当初的事情再来到打扰他们的现在。

老宋深知这一点，所以他选择离开。

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那两人。

分明只是一个转头的动作，可老宋做不到，他并不想看到那两个人的脸。他或许担心看到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痕迹，自己心中某个还没来得及坚硬的地方悄悄柔软起来……

宁闻道将外套递给沈伯，看着沉默不语的老宋道：“该你兑现承诺了。”

那两个人已经寻到，他们的生活老宋也亲耳听到了，不论结果好与坏，老宋都该跟着宁闻道离开，前往下一程。

老宋沉默良久，终于扯着嘴角难得一见的笑了笑，“知道他们过得不好，我也就安心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笑的像是哭一般。

老宋扭头，透过落地窗呆呆的看着漆黑的院中，外面的世界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走啊，只有他这个可悲的灵魂永远留在1986年。

宁闻道和祝七月谁都没说话，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半透明的老宋看着窗外的孤单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老宋终于回头，看到祝七月眼中的担忧，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这事挺不值当的……本来我可以娶了文娟，如今可能已经儿孙满堂了……”

听着他的话，祝七月忽然觉得心酸。他本来可以选择一条更轻松的路，只要他当初举报了那两个学生。

老宋的目光移到宁闻道脸上，“你查到我当年在哪儿下乡吗？”

宁闻道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老宋似乎也没有期待能够听到宁闻道的回答，只见他苍然一笑，忽然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那个灯，

带上了那个铃儿呦，哇哇的那个声。

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呦，朝南的那个咬，

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呦，过呀来的那个了。

你若是我的妹子呦，你招一招的那个手，

你不是我那妹子呦，走你的那个路……”

沧桑嘶哑的歌声忽然在大厅里响起，如山呼海啸一般向他们袭来。

祝七月还是第一次听到灵魂唱着歌。

老宋扯着嗓子唱着曾经下乡时听老乡们时常唱的民歌，这首歌他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唱。原本他是打算唱给文娟听的，可惜没机会了。

“你不是我那妹子呦、走你的那个路——”老宋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仰着头，但祝七月似乎看到他眼中含着泪。

唱完了歌，老宋就那么仰着头呆了很久，终于他抹了把脸，对宁闻道说：“唉……都是命啊……走吧……”说完他渐渐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个木匣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

祝七月看着桌上的连山久久沉默，直到宁闻道似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宁闻道一般送凭依者离开，大多会去那人离世的地方，因为那里还有“门”的痕迹，送凭依者离开会方便一些。

但是也有人像老宋一般，离世的地点特殊，所以没有办法直接过去，这种情况宁闻道一般会带着灵魂去燃灯阁，那里有一扇属于宁闻道的“门”，宁闻道可以从那里带他们离开。

唯一的弊端是花的时间会比平时多一些。这也是送许元青离开时宁闻道为什么很晚才醒的原因。

宁闻道与沈伯为了送老宋离开而去了燃灯阁，但夜晚的燃灯阁祝七月可没胆量造访，她只能独自留在宁园里。

祝七月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其实还不到十一点，白天她睡得比较多，这会儿十分清醒，在大厅里晃晃悠悠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但她找了半天最终只能放弃，因为实在是找不到能做的事——总不能这大半夜的她一个人在家大扫除吧？

于是祝七月瘫在沙发上回想着今天晚上在餐厅的经历，她当然能够理解老宋的悲怆，为了那样两个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自然是不值当的。

可老宋所做的一切是他身为教师的本能，在那个年代，那个情境下，他恪守心中的理法，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决定。

他是个好人。可好人常常没有好报。

而老宋临走时唱的那首民歌，显然是唱给他当年未能结婚的对象的。

老宋说自己曾经在文物局待过一段时间，那是因为他的对象文娟一直把他的遗物戒尺随身带着，他曾经无数次想要与文娟交流，可奈何她看不到也听不到……

他只能看着她独自一人，随后生病离世，而他也作为没什么用处的遗物四处流落，最终在垃圾堆里安身。

直到祝七月将他捡了回去。

想到这里，祝七月觉得自己的心情也低沉不少，她一方面感叹命运的残忍，一方面又质疑命运的不公。

这世间太多事无法如愿，可这些未能如愿的事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这一切就显得令人绝望。

老宋希望看到那两个学生过的不好，这样他的执着才有意义。可当他知道他们真得过得不好，却又不忍再听。

放过自己吧。他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才那样干脆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连一句告别都不愿讲。

祝七月叹了一口气，仰着头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如果没有宁闻道，她何尝不是孑然一身无根的浮萍，她或许会终此一生寻找自己的过去，可能死后也执念缠身不愿离去。

可是因为有了宁闻道，祝七月才第一次真正的活在现在活在当下，她不再执着于过去，她只想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即使这样的生活日夜颠倒，即使这样的生活时而充满诡异，可祝七月知道自己的是幸福的。

比起所有的纠结与执念，此刻的幸福最最重要。

祝七月伸了一个懒腰，终于在沙发上坐起来，她打算等沈伯带着宁闻道和连山回来她便去休息，最近春日近了，明天她想要早些起床去院子里种些花草种子，这些还是前段时间宁闻道陪她一起买的。

虽然前路或许艰难坎坷，可祝七月还是想要和宁闻道一起经历每一个春日和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