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0章 第20章
游铁城是一座完完全全的地下城，由于地表环境恶劣，就连“城门”都修建得异常朴素。
简易的城楼怕被风沙侵蚀，建得既宽且平，矮墩墩、灰扑扑的，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城楼之后延绵起伏着一大片灰蓝色的矿脉，从视野范围内一直延伸到风沙遮掩的看不见的地方，几十台高大的的机甲分散在矿山上，正小心翼翼地挖掘着矿石。
这片矿脉，就是迄今为止在蓝星上发现的唯一一座游铁矿。
游铁，星历年间发现的一种稀有金属，呈特殊的银蓝色，质坚、韧，常用在机甲关节处，适应于关节长期大量频繁的动作。
星历69年，人类第一次在某个废弃的城市中心发现了这座特殊的矿脉，并迅速运用到当时如火如荼的机甲研究当中，由于其有限性、不可替代性以及开采困难、提取复杂等特点，价格始终居高不下，被列入联盟重点管制材料之一。
而游铁城，就是一座依傍矿脉强行发展起来的城市。
两人披上防风的斗篷，下车走向面前的城门。
城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大约经过了专门的加固，四壁表现出某种介于石料与金属之间的特殊质感，通道两侧亮着白色的路灯，两人的脚步声响在洞中，回荡着幽幽的回声。
许栀安找出强哥友情提供的游铁城地图，对着地图给陆晖紧急补课：“游铁城最初是一支采矿队的驻地，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近年来人口已经达到了百万。作为一座完全依靠人工开凿的地下城市，城区主体呈比较规则的方形，由外到内分别是住宅区、商业区以及中心塔楼。”
“游铁城处于联盟管辖范围之外，据说有着属于自己的特殊规则，也因此催生了不少黑色交易。我们进去以后低调行事，最多停留一天，拿到材料就离开。”
“好。”陆晖认真点头。
许栀安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强哥这个人不太靠谱，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怎样的状况，万一遇见什么特殊的事情，不要激动，保持冷静，知道吗？”
“知道，我会保护你的！”陆晖自信地拍拍胸膛。
两人脚程很快，没过多久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出口，城里的灯光穿过洞口，五光十色地照在洞壁上，几乎可以窥见里面繁华热闹的景象。
两人肩并肩，一齐踏入了这座未知的城市。
随着这一步踏出，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高高的人造天幕模拟着地面的状态，还残留着橙色的余辉，各处的灯光早已亮起，将整个地下城市照得灯火通明。
地图中的景象跃然而出，却比二维的地图更加壮观，一栋栋建筑如同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由外到内，由低到高，从外围低矮简陋的居民房，到中央几乎穿透天幕的摩天大楼，全部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点缀其间，颇有种赛博朋克的风格。
许栀安感觉手上的终端微微震动了一下，低头查看一圈，并不太意外地挑起了眉。
踏入地下城的那一刻，终端上的身份凭证以及对外通讯功能都被禁用，剩下的城内通讯和账户支付功能倒还在正常运行，可以说非常符合传说中的黑市作风了。
许栀安简单追踪了一下干扰源，被防火墙踢回来之后便麻溜地收了手，喊上陆晖一起往城里走去。
随着他们的靠近，地下城的面貌终于彻底地展现在他们面前，两侧居民房里震天响的鼾声、街头大排档里高亢的笑闹声、楼道间搓动麻将的哗哗声、打架时肉体撞击地面的咚咚声、争吵声、叫骂声、嬉笑声，喧闹至极、人气十足。
没走两步，就碰上了一对不知什么原因厮打在一起的醉汉，两个人双眼猩红，仿佛对方是什么绝世仇敌一般，毫不留情、拳拳到肉。
其中一个大约醉得厉害，歪歪扭扭地绊了一跤，被对手抓住机会按在地上疯狂暴击，直打得口鼻出血、奄奄一息。
陆晖一时不忍，上前半步想要阻拦，被许栀安提前抬手拦下了。
“别多事。”许栀安声音平静，似乎全然不受干扰，“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吗？”
“……为什么？”
“他们……都是像强哥一样，服完法定兵役，回到母星的alpha。”许栀安拉着他绕了一条路，娓娓道来，“要知道，服役期间前线士兵的存活率只有不到30，这些人，都是死里逃生回来的人啊。”
“我知道。”陆晖点点头，不解道，“可是，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应该更加珍惜生命啊。”
“说得轻巧。”许栀安轻轻地笑了一下，“知道什么叫做战后创伤综合症［注］吗？对于许多幸存下来的士兵来说，他们其实很难再融入正常的生活,倒不如像现在这样，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去矿场打工换一点钱，麻痹的时候大闹一场，发泄出去。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陆晖不赞同地皱起眉：“可他们不应该沦落成这样，他们是……英雄啊。”
“死了的才叫英雄，苟活的什么也不是。”许栀安嘲讽地摇了摇头，“少年，别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你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可是……”陆晖还想辩驳，被许栀安强行掰着脑袋带走了。
一路上，又碰见了两对当街厮打的醉汉、一对隔窗争吵的邻居和几伙抄着家伙堵在路口的混混，两人绕了颇长的远路，终于抵达了强哥口中的“商业区”。
这下算是到了地下城的中心区域，整条街上熙熙攘攘、灯红酒绿，遍布着各种酒吧、赌场和会所，混乱的喊叫声、不雅的调笑声、古怪的喘息呻吟声此起彼伏。
两人饿了一路，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勉强找到了一家还算正常的饭店。
陆晖早就不自在极了，好不容易走进安静一些的包厢，连忙一把摘下披风的兜帽，苦着脸揉了揉耳朵：“这地方也太吵了吧。”
许栀安也被折磨得够呛，身心俱疲地安慰道：“忍一忍，我们争取早点离开。”
饭店里上菜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有机器人进来上了一桌的菜，两人顾不上交谈，各自埋头苦吃起来。
陆晖大约是饿得狠了，甩开膀子陷入了激烈的持久战，许栀安胃口较小，率先结束战斗，撑着下巴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饭店对面是一间不太起眼的建筑，墙面斑驳、招牌破败，在周围灯火煌煌的邻居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黯淡，楼下的大门也阴沉沉地敞着，看起来没什么人进出的样子，唯有窗边偶尔闪过的白花花的躯体昭示了它真正的功能。
老旧的建筑并不隔音，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几乎可以听见每个房间传来的动静，尤其有一个泼辣的女声，脆生生的，似乎因为没有谈拢价格的关系，一张利嘴滔滔不绝妙语连珠，压得对面哑口无言。
许栀安起先还皱着眉，被她逗得忍不住微笑起来。
还没等她继续听下去，活泼的女声突然被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一道身影猛地撞在对面的窗户上，紧闭的窗户被她撞开一条小缝，一张侧脸短暂地出现在缝隙中，很快滑下了窗台。
女声高高地尖叫一声，哭喊着再次扑向屋内，紧接着是一阵激烈的肉体厮打声，伴随着男人粗噶的咒骂，原本充满活力的女声很快变成了哀哀的呻吟。
街边来往的人群被楼上的响动吸引，有的抬头看了一眼，事不关己地继续离开了。
埋头干饭的陆晖也听到了动静，“咚”地一声放下碗筷，就想跳窗而出。
许栀安被这声音惊醒，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
“姐姐？”陆晖疑惑地回头看向她。
许栀安被他清亮的目光所慑，眼皮剧烈地颤抖两下，缓慢地松开了手。
“别惹麻烦，低调行事。”她说着，起身帮他戴上了遮面的兜帽。
陆晖低着头任她动作，小声保证：“姐姐，你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说话间，对面的哭喊愈发凄厉，陆晖不再犹豫，一个纵身跳下窗户，快步冲进了对面的建筑。
许栀安怔怔地望着对面微微敞开的窗户。
某一刻，摇摇欲坠的窗户再次遭到重击，彻底地散了架，窗后的人影再无阻碍，径直冲出了窗外。
敞开的窗后，露出一个男人惊愕的面容，和陆晖抬着腿刚刚踹开房门的身影。
街上的人群惊叫着避开坠落的躯体，又好奇地陆续上前围住。
猩红的血泊中，倒着一张惨白的面孔。
许栀安看着那张脸，突然浑身僵直、无法动弹，从脚底慢慢地泛起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