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0章 第30章
宋启寒对上她平静的眼眸，润声：“陛下所谓何事，大可询问。”
兰苡也倏地朝他身侧凑近，彩丝锦上绣着银蝶的软罗裙在光下摇曳生姿，她柔声道：“你执意想留下来，莫非……你喜欢上我了？”
按理来说，两人的关系早就不能用生疏来形容，只不过是尚未大婚的关系，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只不过，这本就是潘锦替她定下的，说的好听些，是替她找到良人，但私底下，宫人们早就谣言四起，皆感慨这样子的郎君可当真薄命，不过就是为了给这不祥之人冲喜罢了。
兰苡不去深究也知道，私底下怎么说她的都有，不过也早就不甚深究了，随大家说去，自己不会大婚，也不会误了宋启寒。
宋启寒抬眸，突然有些听不懂她刚才在问什么。
“陛下怎么这么问？”宋启寒倒是有些被兰苡的开门见山惊着，仍然避重就轻道。
“我……我是想问……算了，没什么……”兰苡一时语塞，问不出口。
“大人，这小祖宗又乱跑了，才被我抓回来。”夏声将猫托在胸前，步伐轻快地迈了进来。
显然是被兰苡的突然造访吓个不轻，夏声连忙颤抖着低下头，“陛、陛下……”
“无妨，抱上前让我看看。”兰苡正好借此缓和一下气氛，不得不说许久未曾见神兽，这小家伙倒是生得越发圆润，滚圆滚圆的肚子倒是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
神兽倒是一点不觉得兰苡生疏，爪子扒拉在她衣袍上，任凭她一遍一遍抚摸梳理着自己的毛发，并没有任何的反抗。
“最近你小祖宗过得可真是惬意。”兰苡对着怀里的小家伙讪笑道。
夏声难得见二人在一处，乐得差点就咧开了嘴笑起，识趣地退下。
毕竟，黛星姐姐曾经告诫过他，不要贸然打扰二人，一定要多给两人独处的机会。他可是记得格外牢固的。
“还不知道你身边何时多了这样子的人，倒是看着颇为机灵的。”兰苡哼笑了一声，继续垂首看着怀里的猫，冬日里可真是爱不释手，暖得像个火球。
“昔日我还在御膳所时，我救下了他，后来他便求了锦夫人许久，说是要报答我的恩情。”
兰苡点点头嗯了一声，继续道：“是抓你来的那次吗，若是当时面对的人是他而不是你，说不定那小厨早就被我喝令处死了。”
她立刻觉得词不达意，急促地缩紧了抚猫的那只手，涩言道：“我……我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我、我只是……只是——”
按照黛星与阿烨的描述，先前她犯病时，最多的就是突然狂躁，摔器皿砸东西，虽精气神比平日里好许多，但一般过后的第二日便浑身又陷入无力中，太医只能减缓，却无法根治。只不过，她倒是没有实质性地残害过任何宫人，虽然底下有些人添油加醋继续描黑，她也不甚在意。
只不过，那次却有所不同，她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替自己洗白一下。
宋启寒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无碍，陛下就算那日想要对臣做什么，臣亦无怨言。”
貌似回答得很正常，却怎么有点说不出的不正经？
她将神兽举至额前，无辜的猫不知发生了何事，湿漉漉的眼睛正朝着底下张望。
“你不是说，你能带我出宫吗？”兰苡继续看着面前的猫宠，继续补充道，“行吗？不要让锦夫人知道的那种。”
兰苡对于宫外流落的几年，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自打回宫后，所有人都不敢迫使她去回忆启宫外的往事，锦夫人更是牢牢管控着她的一举一动，兰芮倒是溜出去过几次，回来时还会和她描述街上的繁华景象，而她的举止却被牢牢掌握，潘锦总是说宫外危险复杂，不能再有先前的事情发生。尽管兰苡至今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当年。
潘沐尘等人虽启程了数日，但宫里宫外仍然还是安排了不少人手，王城内暂时相对太平，也并没有因为声势浩大的阵仗引起人心惶惶。
越近年关，天气便更寒凉些，兰苡换上宫女的装束，特地在脸上抹了些锅底灰，便跟在宋启寒身后，畏首畏尾地走着。
好在早已和兰芮打过招呼，今日拉着锦夫人研讨棋艺，她近来手指略微有些不灵便，想必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又让黛星在寝殿里装上一日，虽打点好一切，她仍然觉着战战兢兢。
堂堂一女国君主，竟然出宫都要如此偷偷摸摸，实在是太过于狼狈。
不过一路倒是顺畅，除了自己腿有点累，身上的衣裳不太耐寒，倒是没有其他的问题，顺利出了宫。
宫门外，逶迤数十里，尽是绵绵不绝的男女老少，各色衣裳华美的女子、幞头袍衫的男子在街上悠闲自得，其中还夹杂着些装扮与周边格格不入的外邦人。左右两市早已喧闹非常，卖早点的摊贩正将热腾腾的吃食端到客官面前，一个个都是冻得通红的手和脸，大口大口地吃喝着，十分惬意畅快。
兰苡抿着唇小碎步地跟在宋启寒身后，明明没人细瞧她，她却仍然不敢堂堂正正地走在街上，只敢用余光稍稍瞥一眼周围。
宋启寒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紧袖箭衣，腰系一条宽板带，虽目视前方，但耳朵却仔细聆听着身后若即若离的脚步声，转身拉起兰苡的小腕便到附近的一家面摊坐下。
场地虽露天简陋了些，但头顶却是用一大伞遮盖，方便往来的客官即使在飘雪下雨之时，仍然能够品尝。
兰苡看着面前有些陈腐的桌面，微微失神，在宫里几乎见不到这样子的场景，果然出宫一趟，见识匪浅。
“客官，你们两个需要吃点什么？”小二走上前，连忙替桌前二人倒好了茶水，笑着开口：“本店特色，金丝细面，二位可要尝尝？”
“嗯，”宋启寒抬起眼皮看了看一旁仍然垂首思忖的兰苡，“来一碗即可。”
兰苡听得真真的，心里却在波涛汹涌。这人属实过分，难道忘了她也是天一亮便起来装扮，饭都来不及吃的吗？凭什么只点一碗？
罢了，今日的银钱，全在她手上，大不了她不付钱就是了，看看宋启寒该怎么收场。
“陛下在想什么？”待小二离开后，宋启寒才低声问。
“我……”兰苡木愣地抬起头，飘忽的眼神又垂下，“没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在外面这么叫我，我不想被人认出来。”
宋启寒正盯着兰苡含着羞色的脸，瞳仁中映着的人越来越清晰，“倒确实是不会有一人认得出你。”
他掏出一素色汗巾，替兰苡将额间及两颊的锅灰细细擦拭。虽搞不懂兰苡究竟是向谁讨来这点子，但也不曾作过多置喙。其实无论兰苡是否乔装，他都是能带她出来的，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宫里耳目众多，兰苡和他出宫，完全就不需要遮掩什么，因为沿途早就有暗卫在不远处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兰苡微微仰头，澄澈的眸子盯着宋启寒温润如玉的脸，不敢吱声。脸上的灰她抹的有些重，自己在路上曾傻乎乎地用手抹了抹，无济于事。
汗巾在她的脸上不敢有过多的力度，宋启寒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轻缓，她缄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张了张嘴道：“你还真是奇怪，力气这时却又小得出奇，在校场时，却又能将潘统领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不要动，”宋启寒缓声，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兰苡的下巴，手中的灼热瞬间传递到肌肤上，他微微勾起嘴角，“真有那么好奇？”
兰苡总觉得自己的姿势有些许奇怪，不过想想宋启寒也是好意，便不作争辩，抿唇不答，只深嗅着他身上惯有的甘松气息。
“便勉为其难告诉你吧，我原先家里是屠牲畜的。”宋启寒闷笑了一声，手端微微抖动了下，仍然继续替她擦拭着脸上残余的锅灰。
兰苡瞪大了眼，上下反复打量着宋启寒，久久合不上讶然的嘴，支吾着道：“真的啊？不会吧？”
亏兰苡原先也猜测宋启寒会是大燕什么世家子弟，最不济也是普通小户的贵公子，这通身的气派谈吐，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这家人是如何培养的孩子？
宋启寒不答，脸凑得她更近些，原本她脸上就白些嫩些，尽管宋启寒动作已然够轻，两颊仍然能清晰看出几团红痕。
兰苡还是第一次离宋启寒如此之近，并不同座的宋启寒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倚靠了过来。宋启寒的五官更为清晰地展现，眉宇舒展的时候，更是好看，眸色较淡，尤似琉璃般的闪烁，鼻梁挺直，鼻尖却带着些柔润。如今这么细致的看，连兰苡都忍不住心里啧啧：
这样子的翩翩公子，留在家里杀猪着实可惜了些。
“打个趣罢了，可是当真了？”宋启寒收回了手，再次坐直了身子，举手投足间尽是慢条斯理。
“没……没有。”兰苡旋即摸了摸脸颊，又垂眼看了看指尖，的确是擦干净了不少。也的确，邛洲国女子皆生得花容月貌，她哪里就能被百姓随便认出来呢，到底也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印象的长相里应该不会太好看。
“客官，面来啦，慢用。”
小二才将热腾腾的面端至宋启寒跟前，他便特意用筷子将面挑起，打得散些，白气缭绕，这热气在冬日里消散得总是格外的快。
他撩起眼皮，看着兰苡的眼珠子正湿漉漉地朝着手中这碗金丝细面张望着。
“苒苒，饿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