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1章 一盘废棋
周山和张氏本也在高兴,闻言也疑惑看来,却见章牧之伸出手将不苦手上的荷包仔细的塞进了他怀里,声音平和非常,然而说出的话却叫不苦心惊肉跳:
“不苦,你跟了我十余年,想来也快过二十岁生辰了。”章牧之缓缓笑道,“二十,该娶一房好媳妇过日子了,这些钱权当是我送你的娶亲礼,待出了城你便回康州,去母亲那里拿回卖身契,临行前我曾特意交代过母亲,若出意外……她会放你自由。”
“公子……”不苦笑了笑,却比哭还不如,“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是要出城离开这里继续上京赶考么,小的还想跟着你吃香喝辣呢,公子……公子不要不苦了么?”
章牧之摸了摸他的头,仿若在抚慰孩童一般,那语气中露出一丝决绝:“我是曾这般想过,但我骗不了自己的心,不苦,若今日我出了这城门,恐会后悔一辈子。”
他缓缓露出丝笑容来:“以往我自负聪明,但到了此处我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道复杂如泥沼,一城百姓我尚且救不了,谈何辅国治天下?”
“那我陪公子留下,我能帮公子做事,能帮到公子的……”
“不苦。”章牧之却打断他笑道,“即便是我作为主子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你也不听了吗?”
“公子……”
“喂,你们还走不走,不走便让道,我们要关城门了!”这时那官差突然吼道。
张氏连忙急道:“章公子,这城门要关了,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章牧之却摇了摇头跳下棺材车,他最后摸了摸矮驴上小黑的头顶,交代道:“劳烦照顾他们了,有缘再会。”
说着他便转身,背着包袱头也不回的冲着主街里走去。
不苦再也忍不住,眼见着他要跳下车,周山立即拦住他道:“不苦兄弟,城门就要关了,我们先出了城再说,你莫忘了咱们还有帮手,咱们若是真都被困在了里头才真是坏了事,你家公子脑子聪明必定自有考量,你莫要太担心了。”
不苦想到还有临县的兵马,立即抹掉泪打起精神来:“你说的对!我得替公子守着城门,等临县的官兵到了替他们引路,还有那些孩子,他们都是那假知县犯罪的证据!”
“哎对,你想通了就妥了,咱们这会需得尽快出城门,待与沈姑娘的朋友会合之后再做打算。”
“好,我跟你们出城。”
……
娄府,自前院厅堂外至门口大街上站满了百姓,据说那不喜见人的圣僧就在这门窗紧闭的厅堂之中,此时数名官差陆续将孩子和木菩萨送进那厅堂内,然却不知为何,那些进去后的官差们再出来,额上都露出不少冷汗来。
这倒是怪了,那圣僧难道长得十分丑陋不成,怎的一个个的怕成这样?
后面的官差见此情况也忍不住心里犯嘀咕,待轮到他们时,等进了门他们才真正体会到这圣僧的奇怪之处……或者说是诡异也不为过。
只见厅堂正中央的长条案前摆了一张极为宽大的卧榻,卧榻上罩起了十分厚重的帷幔,但即便裹得如此严实,众人还是透过光影瞄到那帷幔上的透出的人形轮廓,竟有常人的十余倍大,那足能容下数人的卧榻都被压的凹了下去,且每当他们提着孩子经过他面前,都能听到那帷幔下传出的过于粗重的喘气声。
这哪里像是圣僧,要他们说,倒更像是个怪物。
官差们一刻不敢多待,只觉得这偌大的厅堂内气味异常难闻,几乎叫他们喘不过气来,只将孩子和木菩萨放在地面的蒲团上便转身快速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排队放人时,却谁都没发现,跟在官差队伍最后一人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往旁侧一闪,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如此送了大约半柱香,所有的孩子才终于被全部送进了厅堂之中。
厅堂外人满为患,厅堂内却只余婴儿哭闹声和那圣僧粗重的喘气声。
待那些官差一关上门,那帷幔内的活物便忍不住动了动,一只巨大的肥胖的手便从里头伸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触碰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孩子,门口却又传来一道脚步声,一道人影打开门钻了进来。
是方师爷。
“你在做什么!”方师爷一眼便看到了猪魔那只丑陋肥胖的手正伸向孩子,忙阻止他怒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毁了咱们的计划不成?”
他走过来将那孩子抱起来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足够让这些木菩萨上的魔毒定住这些孩子的生魂了,只要生魂一定,肉身死活便对其完整性产生不了影响,届时你想吃便吃,没人拦你。”
“还要等半个时辰?”猪魔有些烦躁,但出于对日光的惧怕,他不敢走出帷幔半步,只能听从方师爷的话,道,“那外面那些人要怎么处理,这些孩子若是全死在了这里,我、我这知县是不是也没得做了?方师爷,我怎么觉着你这计策好似不太对劲,你该不是将我也一道算了进去?你可别忘了,咱们如今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急什么!”方师爷却笑的万分笃定,只是那笑中带着抹他无法察觉的阴诡,“你别忘了,即便是这些孩子出了意外,那也是制作木菩萨的人惹的祸,你我作为父母官,最多不过好心办了坏事罢了,难不成还有人能拿出证据指认我们?”
猪魔闻言脑子转了几转,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这才高兴道:“你说的对,都是那木匠的问题,待孩子入了葬,这些新鲜的炙肉可就都是我的了。”
他边说着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显然是已经想到了未来的好日子。
然而眼见着一炷香过去,那些孩子却仍旧活泼清醒,没有丝毫陷入假死的症状。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效果?”
方师爷脸色异常难看,他走到那群孩子中间来回翻看,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拿起一尊木菩萨往鼻下仔细嗅了嗅,脸色骤然转阴,狠狠将那木菩萨砸在了地上。
“废物!废物!”他气得来回踱步,“这些漆料被人掉了包,不是咱们漆木林场里的原漆,是那个木匠!我早该想到的,那沈梦鱼与他相识,定是利用他对我们设了套,完了,一切都完了!”
猪魔闻言大惊,他伸出手捡起那木菩萨拿进去看了看,却并无方师爷这般悲观:“那木匠不过是个杂碎,有的是法子弄死,那沈梦鱼耗尽了妖力,以我的能力只要日头一落便能轻松捉住,此计不成,便择日再处置了这些孩子便是,方师爷,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再替我寻一具合用的皮囊……”
“你懂什么!”方师爷却怒吼一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人心便这么好把控?这一年来我拉拢富商制造瘟疫恐慌,好不容易梳通了整个云湖县的脉络,就因为你的一张嘴……”
他气得浑身直抖,句句恨不能戳在猪魔的头上:“你骄奢淫逸,县衙住不惯,非要建这个地下阔府,山珍海味吃腻了,又非要尝尝这稚子的味道,一年来共有三百余稚子,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肠胃,现在一夜之间更是将我所有的心血全都毁了!”
猪魔听他责骂也忍不住怒道:“方衡,你可别忘了那些山妖是谁帮你处理的,若不是因为我,你如何能安安稳稳做好这个师爷受那些富商们的讨好巴结,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你自己贪了多少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一个有点手段的凡人而已,以为巴结上了个好主子,就真的能狗仗人势了?”
“你!”
方师爷气得脸红脖子粗,正当气氛胶着之时,外头却突然传来敲门声,他敛了敛情绪,许久才对门外平静道:“进来。”
只见一名官差急忙走了进来,凑到他耳旁低语了几句,只见方师爷脸色一僵:“你说什么?平遥县……”
他刚想细问,但见猪魔正侧耳凑来,他便立即收起神色,对那官差小声道:“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拦在城外,再拖上一个时辰。”
待那门一关,方师爷慢慢转过身,双手撑在案几上忽而笑出了声,慢慢那声音越来越大,竟似癫狂一般。
猪魔见此不耐烦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方师爷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沉默了许久,才慢慢转过身来,语气竟比方才温和了许多:“猪雄,有一句话你说的颇对,如今我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一年来我依仗你的力量,你倚重我的谋略,你我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云湖县本来就是一盘棋,纵使没有那沈梦鱼,此地富商盘踞住民流失,早晚也是一盘废棋,你我不若趁此机会做一笔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