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章 肉与刺
“你打仗的时候料事如神,运筹帷幄。怎么猜这些妖怪没有猜中过一次?”和尚摇摇头说道。
那呆子说道:“我是人,只能猜到人心。妖千奇百怪,我哪里能猜到!何况你捉到妖怪之后夺取精魄,封印在乾坤袋中。我看不到模样,摸不到形状,怎么猜?”
和尚笑道:“得了得了。不让你猜了。告诉你吧,这是蝹。常人很难见到。以前猜不到不说,这次猜不到确实不怪你。”
“蝹?是什么东西?”呆子问道。
和尚说道:“这种怪物第一次被发现,还是在秦穆公的时候。有人在地下挖到一个活物,长得跟羊几乎一模一样。那人觉得新鲜,地底下怎么还有像羊一样的动物呢?于是,他想将这稀奇之物进献给秦穆公。在送去的路上,他遇到了两个童子。童子告诉他,这是蝹,常在地中食死人脑。要杀这种怪物,可以用柏树东南方向的枝叶抽打它的脑袋。自那之后,亡者墓前常植柏树,以驱赶这种怪物。”
呆子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墓前植柏树是这个来由!”
这时,一位将士走了过来,颇有拍马屁的意思说道:“大师真是菩萨心肠。为天下人清理这种恐怖的怪物。”
憋了许久的陆姝终于忍不住了。她反驳道:“什么叫恐怖?人比这种怪物还要恐怖好不好?你只知道这个长得像羊的东西吃死人脑恐怖,却不知道人喜欢吃鱼头也很恐怖!这样的人是不是也应该取了他的魂魄封印在乾坤袋里?”
那位将士挠着后脑勺,迷惑地问道:“吃鱼头……恐怖吗?”
被那位将士这么一问,陆姝这才感觉到自己又不经意露出了破绽。从她的角度来看,每次见人吃鱼,尤其是鱼头的时候,她都浑身战栗,惊恐万分。但是从人的角度来看,吃鱼似乎并无不妥。
和尚两眼盯着她,目光凛冽,等她回话,似乎倘若她回答得不好,他就要用装了蝹的乾坤袋将她装起来。
陆姝被和尚盯着,内心更加焦急,可是越着急,她的思绪越混乱,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到用什么话来掩饰刚刚露出的破绽。
她愈加后悔做了去皇城的决定。
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
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姝往马车方向一看,观月已经爬到了窗户上,同样焦急地望着她。看来它也听到陆姝说的话了。但它身为一只猫,是没有办法帮她掩饰身份的。
就在这时,那呆子轻咳了一声,手扶着腰间的斩妖剑,缓缓说道:“吃鱼当然恐怖了!”
和尚和将士都没想到将军会在此时接话,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将军。
就连陆姝自己都感到非常意外。
将军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见大家都在看他,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不觉得恐怖吗?我从小就害怕吃鱼,鱼身多刺,一不小心就会卡住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所以我不吃鱼的。”
呆子看了一眼陆姝,接着说道:“鱼头就更恐怖了,什么肉都没有,还要冒着这个险去吃,真是难以理解。”
那将士本来是拍马屁的,见马屁没拍着,反而拍在了马蹄子上,立刻赔笑道:“原来将军不吃鱼的呀!是是是,吃鱼太冒风险了。”
呆子问道:“晚饭不会是做的鱼吧?”
将士连忙说道:“没有,做的是从县太爷那里带来的牛肉。”
“那就好。”呆子点头,“你去看看做好了没有,我看陆小姐也饿了,没做好的话你催着点儿。”
将士领命而去。
话题便从鱼头上转开了。
“这个蝹你要怎么处理?”呆子掂了掂手里的红色布袋。
“带到寺里去,埋在柏树的东南面。这样它就再也不敢出来了。”和尚见将军问起蝹,便也不好揪着前面的话题不放。
呆子将红色布袋扔给和尚,说道:“捉起来就行了,何必埋在柏树下面?狗急了还会跳墙呢,赶尽杀绝未必是好事。”
和尚接了布袋,塞回腰间,打趣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是在刀刃上舔血的人,怎么说出这样不硬气的话来?”
呆子道:“我何尝愿意杀人?还不是皇命在身?不过皇上也懂得恩威并施才能天下归心,并不是一味杀戮。”
“你搬出皇上来,让我怎么回话?难道我要说皇上的不是?”和尚笑道。
这时,刚才说话的将士过来了,向呆子禀报晚饭已经备好了。
和尚道:“那你和陆小姐去用膳吧。我化缘吃过斋饭了。”说完,他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陆姝赶紧跟着呆子离开。
吃过晚饭,陆姝回马车上休息,将士们各自靠树坐下。
那呆子走到马车旁边,抱臂站立。
陆姝想跟观月说话解闷,可是见呆子在马车旁边,只好保持缄默。
那猫倒是喜欢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兀自盘成一团,又呼呼地睡去了。
陆姝想喝点儿酒,可是没有带酒,于是趴在窗户上不停地咂巴嘴,想着嘴唇上应该还留着一点儿酒味的。
站得像一棵树一样的呆子看了她几次,忍不住说道:“你干吗鼓捣嘴巴?像下雨前游到水面来透气的鱼嘴一样!”
陆姝急忙咬住了双唇。
天哪,这呆子怎么一会儿说我翻死鱼眼,一会儿说我睡觉像死鱼,一会儿又说我的嘴巴像透气的鱼嘴?
“那你干吗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你以为你是树吗?”陆姝不高兴地说道。
“天要黑了,我站在这里,免得夜晚出来的不干净的东西吓到你。我告诉你,这一路妖魔鬼怪和坏人多得数不清。你看那和尚出去讨个斋饭都能捉一个妖怪!”呆子说道。
陆姝心中暗笑,我还需要你守护?我就是修炼了六百年的妖魔鬼怪!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呆子!
有了这呆子在外面守护,陆姝反而一夜没有睡好。倒不是马车上睡得不舒服,而是担心那呆子又偷偷上了马车,然后看到她像一条死鱼一样躺着。
虽然呆子已经看到一次了,再多看一次似乎没有什么,但是她就是不想再让他看到。
她翻来覆去,渐渐听到外面有蝈蝈和其他不知名的小虫的叫声响起。
她爬起来,掀起帘子往外看,看到那个呆子仍然挺拔地站在那里。
“喂,你不困的吗?”陆姝揉揉眼睛问道。
呆子的眉毛上已经有了凝聚的夜露,加上他那冷冰冰的表情,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会以为这是一尊雕像。
“这算什么。我在北方行军打仗的时候,好几天不睡觉。你安心睡吧。等你到了皇上那里,我就可以照常睡觉了。”呆子瞥了她一眼,说道。
陆姝又看了看章卷那边,见他蜷缩在囚车的角落里,已经入睡。已经睡着的他面色平静。
她在无名山前的大道上看到过很多关在囚车里去往皇城的人,个个惶恐不安,如关在笼子里的麻雀。麻雀被关进笼子里之后大多是活不了几天的。有人说它是活活气死的,有人说它是绝食,总之凶多吉少。囚车里的人也是凶多吉少,往往心绪难平。
而章卷平静得很。
呆子见她往囚车那边看,问道:“嫌犯倒是睡得很好,你这个做证人的反而睡不着,这是为什么呢?”
“他问心无愧,自然睡得好。”陆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