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四节 父亲的最后一个中秋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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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亲前脚刚从ct室回来，岳父祖孙三人后脚就到。刚做检查回来的他虚弱得就像秋风里吊在树枝上的一片枯叶，只要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叶子就会随风而去……，护工和岳父合力把他从轮椅上抱到床上，好半天他才喘过气来，用蚊子般微弱的声音和他们打招呼。妻子忙帮他盖上被子，问他要吃点什么？，老父亲稍微摇了摇头说：“你们去吃吧，我吃不下。”

“我们过一会儿再吃，您先睡一觉，我陪着您。”

“不用你们陪，你又上班，又照顾一家老小，都回去吧。”

“我没上班，我有空陪您。”

“你今天休息？”

“是阿，今天中秋节，放假。”

“晚上，我们回家过节，您先睡一觉，养好精神。”岳父忙安慰父亲。

一听回家过节，老爷子来精神了，两眼发光，挣扎着要坐起来。妻子忙说：“您听我的，先睡一觉，要不然医生不准咱回去。”老爷子只好乖乖的躺回去。不一会儿，疲倦的父亲睡着了，岳父和儿子先回家，妻子留下来陪着他。

中午时分，几个姐姐都来了，她们和好如初，瞧，二姐搂着三姐，四姐拉着大姐，好像早上根本就没争吵过。老爷子刚醒，大姐把盒饭拿出来一半给父亲一半给妻子，看着大姐带来猫食般的饭菜就知道她们认为妻子早走了！妻子忙说：“姐，我吃过了，爸睡着时我吃过了，快给爸吃。”

“是真的吗？”父亲半信半疑的，半天不动筷子。

“真的，我骗您干嘛。您快吃。”

二姐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今天的饭菜，还是不饿？父亲说：“都不是，我想回家，回家我才吃得下饭。”大姐一听老爷子的这个要求，乐了，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不就是回家吗，和医生请个假咱就回去。”二姐顿时怔住，立马打断了大姐的话：“你不要瞎说，还不知道医生允不允许。”

“爸，你干嘛这样瞎折腾，在医院里安全，回家万一有事，我们真拿你没办法。”三姐也抢着说。

“爸你就听话，现在天天都是节日，你何必在乎今天呢，你要往好处想，等病好了，我们天天过节。”一向不爱说话的四姐也劝道。

“我要回家！你们不给我回去，我去小六家！”

“简直不可理喻，越老越糊涂！”二姐气得脸都绿了。

“要不，我们全家到病房陪您过节？”大姐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不行，我就要回家！”老爷子毫不退让。

“要不，一起到我家去过节？我爸买了好多菜，给老爷子高兴高兴！”妻子试探着问她们。

“你真敢负这个责？”三姐问妻子。

“敢，你们同意我把他带回家，我就敢！”妻子沉稳的回答道。

“那随你便，只要老爷子高兴，我就同意。”大姐忙帮腔。

“那行，咱们随爸，他高兴就行。”三姐看着老爷子求助于她的眼神，收敛了刚才的跋扈，口气软了下来，毕竟老爷子是自己的爹。

“好吧，只有这样了。”四姐低声道。

二姐，眼看着一边倒的她们，没好气的说：“我不管，你们想怎样就怎样。”说完扭头走了。

岳父和妻子把老父亲接到家，老爷子可高兴了！精神百倍，一到家往沙发上一靠，翘着二郎腿，一手给大哥打电话，一手还夹着一支烟，时不时的抽上两口，干枣核似的脸上表情丰富极了，一会儿微笑、一会儿严肃，一会儿若有所思……根本就不像个病人！

在滇西，中秋节重要的不是晚饭而是饭后的“献月亮”。不论月亮出与不出，“献月亮”一定按时举行。今晚真好，皎皎空中一轮浑圆的月亮悄悄从山头爬上来，月光倾泻，月色如银，一丝丝凉风伴着洁白的月光从阳台掠过、从窗口流走……阳台的小桌子上摆满了东西，中间一个大月饼，四周有小月饼、有连杆煮熟的毛豆把、有连皮的玉米、有连壳的花生、有连壳的板栗、有连盘的向日葵……

岳父边吃东西边和父亲聊着天。“老亲家，您今年88了吧？”

“是阿，我大还是你父亲大？你多大了？”老爷子端详着岳父问道。

“我今年61，您和我父亲一样大，属兔。”岳父回答他。

“你比我大儿子大一岁，他在澳洲你知道吗？”老爷子不论何时何地，一谈到大哥，连脸上的皱纹缝隙间都迸发出“自豪”“骄傲”四个字！

“知道，听说以前是地区高考状元，真有本事。”岳父已经知道老爷子接下来要提什么，干脆把话题引出。

“有本事没用，我二十几年都没见到他了。”老爷子自豪的笑脸掩饰不住眼里的失落。

“没事，您还有4个姑娘在身边呢，还有一个儿媳妇，好多人都羡慕您呢。”岳父赶紧说。

“你羡慕我吗？”老爷子像孩子般笑着问岳父。

“羡慕，您身体好了更羡慕。”岳父也笑着回答。

“恐怕好不了了，所以我今天特意回来看看小孙子，也回来谢谢你和小杨。”老爷子顿时严肃地说。

“没什么可谢的，老亲家，您会好的，不要多虑，住几天院就好了。”岳父一直在安慰父亲。

“我这回的感觉和以前不大一样，而且刚才电话里老大说我得了肺癌，还有大概半年的存活期。”老爷子顿了顿，掐灭烟头，悲凉地说。

“爸，大哥在国外久了，学‘老外’吓人，你可别听他的。”妻子忙安慰父亲。

“小杨，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这回不是开玩笑了。我这个岁数该去找你妈了。我不怕死，我从打鬼子到解放战争到抗美援朝，九死一生，还怕死？”说完，父亲从容地笑了，好像死亡就像回家和亲人团聚似的开心。

“爸，您还乐了，我真是被您给笑哭了。”妻子道。

“你爸，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还能活到今天？快剥个毛豆给你爸。”这话听起来是岳父对自己的女儿讲，其实也是逗老爷子开心。

“好呢，马上。”妻子高兴地应着。

“亲家，我有事拜托你，你能答应我吗？”刚刚还乐呵呵的父亲突然用恳求的语气对岳父说。

“您说，尽管说。”宽宏大量的岳父总是这样对老爷子。

“我这小孙子就靠你们杨家人了，我林家没这个能力把他抚养成人，一切只有依靠你们了。我本想帮帮他们母子俩，可是没办法，一点忙都帮不上，只会帮倒忙……”话还未说完，老父亲已哽咽着连声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会陪着他长大的，您放心好了，不用担心。”岳父边轻轻敲着父亲的背边说。过了一会儿父亲又说：“还有，小杨，你要有自已的生活，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听见没有？”

“爸，我不想找，您别操心。”妻子漫不经心的说。

“你这孩子，听你爸的，你爸说得没错，快答应他！”岳父急了，命令妻子顺着父亲。

“是，是，我听您的。”妻子只得顺着说。

“一言为定，不要敷衍我，听见没？”老爷子语气里透露着不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罢休的意思。

“一言为定！”妻子说。

听着杨倩倩果断的答复，父亲终于舒了一口气！

……

聊着聊着，父亲睡着了，岳父把他抱到床上……等到月亮渐渐远去，香销茶尽，他们祖孙三人朝月亮磕完头，才带着倦意，伸着懒腰，各回各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