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八章 草木枯零复又生（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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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平儿也算忠心，兀自在那里啜泣，谁知她俩的主仆缘分到底是短是长。

雪梅安慰了丫头几句，便与城霜一起步出了寒梅居，一路上抄小绕弯，尽数避开了人多之处，偶有侍女他人经过，雪梅便低头掩饰，城霜亦站在她跟前替她遮挡面目，如此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绕至了宫门之前。

最后一步了，雪梅深吸一口气，兀自低着头，故意转至背对守城侍卒。

城霜面向雪梅递出一张薄纸、一块令牌，只听她故意提高声音道：“珍儿，切记要将这些东西尽数都给我买回来，脂粉要绿玉阁的幽粉淡香桃蕊脂，点心要八宝楼的马蹄莲花糕，其他便按着这单子上的买，这是出城的令牌，拿好了。”

雪梅收下东西，一直低按着头不敢有多余的举动，直至城霜对她道一声：“早去早回。”她方才抬起头来冲城霜略点了几下，她知晓城霜是在提醒她。

于是雪梅答了一声“是”，便匆忙将令牌举于额前，低头掩面而过，区区几步路，雪梅却觉得自己呼吸阻塞、全身颤抖，待强装镇定端走出，离宫门百来丈距离之后，方才将身形放松下来，见右手边正好有一处拐角，便疾步跑了进去。待不再能看到宫门和那帮守城的士卒，才始觉腿脚都快瘫软，兀自捂着胸口喘吁，倚着屋墙休息了好一阵，方才镇静了些，然心中仍然“咚咚”闷跳不已。

可接下来该去向何处？她启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市上，常有行人自周身往来，却尽觉与自己无干。簇拥在周围的纵有千万人，她始终都只有一人。

渐渐地，她想起了昨夜，想起了送春那夜的花市灯如昼，想起了后来风云京都的迎风大典，一切都如梦似幻，似假存真，直至她扔下夏沐风独自投湖自救、迎风阁被焰火燎烧，待至最后他血沃大殿，似潮水般无端涌来的回忆才戛然而止，却没有阻止满满的悲伤在血液心头逆流而上。

她恨自己，太过无能，对所有的一切总是无能为力无所作为，她恨自己，太过懦弱，总是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而无法面对已经失去的一切，她恨自己，太过天真，常常幻想过去的一切还能继续。可是现实与幻想之间有一道太明显的界线。

她渐渐握紧了自己的双手，下唇在牙齿的重压之下已经显得有些发白。忽然，自紧握的左手之中传来一股轻微的“簌簌”之声，她这才从一番懊恼中醒过神来，张开左手一瞧，原来是出宫时城霜给自己的那张纸条。

那纸条还牢牢捏在自己手中，她将手中纸条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墨迹已经被汗水浸渗，却仍能清楚地看到三个赫然大字——八宝楼。

不错，只三个大字——八宝楼，这是何意？雪梅猜想城霜在这张纸条上单写了这几个字绝不是为了提醒她记得买八宝楼的马蹄莲花糕。

八宝楼？……是了！她曾与八宝楼经营之主林少司徒有过一面之缘，而那位少司徒温文尔雅，自上回打过一次交道后便觉其是极为仗义忠贞、明辨事理之人，又曾与夏沐风有些干系，他说不定会帮自己。

既然打定了主意，雪梅当即寻了一家店铺购了件男人的衣裳，乔装打扮之后便前往那八宝楼去了。

只见新兴建起的八宝楼朱漆画柱洒金大门及及膝高的门槛之前，果是一派门庭若市的景象。雪梅庆幸自己早改换了装扮，否则人多眼杂，往来如此多的京都人士，定有一两个能认出她来。

雪梅前脚方跨过及膝高的门槛，便有一个跑堂迎面赶上前来，堂内亦有不少店小二穿梭往来，可见此处的生意实在风生水起、繁荣昌盛，在雪梅看来倒有过去迎风阁极盛时的一两分盛景。虽则如此，雪梅还是由衷地佩服那位林少司徒。迎风阁有那番面貌是经历了百年的人财积累、声名远播，而八宝楼仅一年不到就能如此，也算实属不易，可见那位少司徒定是有过人的手段的。

只听跑堂的对雪梅道:“客官是想用茶还是用饭？”

雪梅不理，她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见见少司徒的，于是一来便直奔主题向二楼的楼阶上走。后面跑堂的见了直道奇怪，这人不饮茶不用饭，来了直往楼上是有何故？不过见这来者也是相貌堂堂，言行中尽显贵家公子之气，他便也不敢招惹，一拍脑袋，站在原处自雪梅身后冲她道:“啊！是了！公子定是来看新来的乐师奏琴的！公子直上三楼即可。”

雪梅听闻，身形稍顿了一下，果然，那林少司徒是想了什么新点子，以博经营之客，不过这般再新奇的点子，于她来说只道无奇。

待行至二楼，只见大堂之中有几处手谈之局，周围众人围观，他人则在各自座位上饮酒吃茶。这里便是雪梅当日解玉箫客棋局的地方，只不过地方依旧，棋局依旧，却不知那位老前辈已何处去了。

忽然间，隐隐约约，雪梅似听到楼上偶有古琴之声，自楼上缝道、楼梯间隙中传来，在这纷繁杂乱的群声或争论、或慨叹、或吵闹中，穿梭作响。

只是这一层的众人无心听琴，琴音在这里自然失了几分峥嵘颜色。然雪梅自幼学琴，又常得城霜这一京都之中也算无几的高手指点，自是能感觉到那琴音中透出的力道、深情，竟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都能听到几音“铮铮”作响，击扣耳膜，余音绕梁，定是劲力十足、情深似海，才能奏出如此慷慨之乐。

雪梅在驻足间细听，虽只有零星之音入耳，听得甚是不全，不想光凭这寥寥几音便觉此曲甚是熟悉，不是她常听常弹的，便是新近奏过的曲子。想至此，雪梅越发想知晓到底是何人在奏乐，奏的又是何曲目。于是又匆匆起步赶往楼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