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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五、痛定思痛 王翦六十万大军一战灭楚
“父亲,务求速战速胜,已成庙堂不二之论。”项梁一句了结。
“全我将权,强我速战,老夫大将军岂不徒有虚名?”
项燕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怆然一笑,摇摇头叹息一声再也不说话了。无论项燕如何愤懑失望,还是无可奈何地聚将发令了。已经热起来的三月末,楚军终于撤离了陈地十余城,浩浩荡荡地开向了南方。旬日之间,楚军抵达淮水北岸,项燕下达了布防将令:三十万楚军主力,驻守汝阴郊野构筑壁垒;三十万后聚“官军”分两部驻扎,景祺率军十五万驻扎平舆郊野构筑壁垒,屈定率军十五万驻扎寝城郊野构筑壁垒。两三日之间,三部大军在淮水北岸自西北向东南连绵展开,日夜构筑壁垒,气势壮观至极。
大军距都城郢寿不过百余里。楚王负刍的犒军特使,令尹、大司马及各大世族的军务特使,连绵穿梭不绝于道。南楚民众也纷纷跟从各县令入军劳役,或搬运粮草辎重,或辅助构筑壁垒,终日旌旗招展喧嚣连天。王酒、民气、朝野公议交互刺激,楚军战心日炽。汝阴的项燕主力大军营地稍微平和,也是热辣辣一片。平舆、寝城两大营地,终日如社火狂欢一般嗷嗷求战。
四月初,王翦大军开过颍水,在西岸立定了营地。
大军南来,依照王翦预定的方略井然有序地推进着。进兵之期大军两分:王翦率主力大军四十万,以日行六十里的常速稳健推进;蒙武率后军二十万,逐一占据楚军所弃城池,会同南阳郡守派出的接收官吏料民典库,恢复商旅百工农耕,使民生纳入常规。秦军营地扎在了与汝阴要塞遥遥相对的一片山塬河谷地带。
“楚军三城,自西北而东南,状如曲柄,遥相呼应。”第一次幕府聚将,王翦对诸将解说楚军情势道,“平舆楚军,寝城楚军,皆为楚国老世族封地私兵汇聚。汝阴项燕军,才是楚军真正主力。三地楚军,横展不过百里,各城相距不过三十余里,骑兵纵马即到,步军兼程互援,亦不过一个时辰。为此,楚军三大营,实则当作一营视之。”
“我军当尽早与项燕决战!”辛胜奋然高声。
“不能。”王翦摇头道,“前次我军一败,楚国朝野由萎靡不振陡转心浮气躁,楚军将士更是气盛求战。此等风靡之势,虽项燕不能左右也。当此之时,我军应对之策,只在兵法八字: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时日延宕,楚国庙堂必生歧异,楚军士气必因种种掣肘内争而低落,其时我军寻机猛攻,必能完胜楚军!”
“上将军方略虽好,只是太急人!”
冯劫高声嚷嚷了一句,大将们一片哄笑纷纷点头附和。王翦黑着脸肃然正色道:“谚云:图大则缓。既是政道,也是兵道。灭国之大战,根基在强毅忍耐。以我军实际情形论,关塞守军与原主力大军初合,于战法配合、兵械使用、兵将统属等等,均未浑然若一;更有,前战将士多有带伤南来者,尚未复原;许多久驻北方关塞之将士初来淮水,水土不服,必生疾病。凡此等等,确实需要时日整休恢复。兵未养精而仓促决战,胜算至多一半。秦军六十万举国一战,没有十二分胜算,岂能出战!为此,本帅将令——”
“嗨!”举帐轰然一声雷鸣。
“各营全力构筑壁垒,完成之后,整休养士:一则,全部明火起炊,停止冷食战饭,务必人人精壮!二则,各部统合,演练协同战法与攻防竞技,弓弩器械营须使补充士卒娴熟技艺,务使各部将士浑然如一!其间,各营得严密巡查营地壁垒,不奉将令,任何人不得跨出壁垒一步!若有楚军挑战,一律强弓射回,不许出战!但有擅自出战者,本上将军立即奉行军法,斩立决!”
“谨奉上将军令!”举帐大将肃然一声。
秦军六十万轰隆隆落地生根,与楚军六十余万对峙了。
秦军壁垒大营连绵横展三十余里,旌旗蔽日金鼓震天,气势壮盛无以复加。遥遥相对的楚军更见皇皇壮阔,三大营地均在城外郊野,自西北而东南绵延百余里。黄红两色的无边军帐衣甲如苍黄草原燃起了熊熊烈火,蓝色天宇之下分外夺目。与之遥遥相对的秦军旗帜衣甲主要为黑白两色,沉沉涌动如漫天乌云翻卷,如烁烁雷电光华。如此壮阔气象,可谓亘古奇观。当年之长平大战,秦赵双方兵力也超过了百万,然战场毕竟在重重山地,兵力雄厚却无以大肆展开而能使人一览全貌。秦楚今日相持,两军俱在茫茫平野筑成壁垒阵式大肆铺开,其壮阔气象自然是闻所未闻。
大军对峙奇观,被淮水两岸民众奔走相告,消息遂风一般传开,许多游历天下的布衣之士与阴阳家、星象家、堪舆家络绎赶来,纷纷登上远近山头争相一睹,种种议论不期然生发出来。
项燕幕府被楚国朝野的求战呼声,压得要透不过气来了。
月余之前,秦军大营方落,项燕立即下令各军各营坚壁防守,随时迎击秦军出战。那时,项燕与大将们都认定:秦国六十万大军南来,比李信攻楚兵力多了两倍,当然会对楚军连续猛攻。第一次幕府聚将没有任何争议,项燕很容易地与各军大将取得了共识:楚军暂取守势,只要击退秦军前几次猛攻,战胜秦军必然有望!楚军大将们也一致认可了项燕战法:在防守中伺机寻求反击。
令项燕与楚军将士们大感出乎意料的是,秦军根本没有出营攻杀,只窝在营地,忙碌地构筑壁垒。于是,项燕与将军们又断定:此乃秦军力求攻守兼备,壁垒构筑完毕之后必将猛烈攻杀,楚军无须求战。不料,旬日之间秦军壁垒构筑完毕,仍然窝在营垒之中丝毫没有出战迹象。如此两旬过去,项燕与将士们终于明白:秦军以强敌待楚,图谋先取守势,而后等待战机。
楚军将士们不禁大感尊严荣誉,豪迈壮勇之气顿时爆发。
秦军以六十万雄师南来,竟如此惶恐地构筑壁垒不出,显然是将楚军看作了最强大的对手。如此尊严与荣誉,楚军将士几曾得享,又何能不心神激荡?于是,不待项燕将令,平舆寝城两军发动了对秦军壁垒的猛烈攻势。
对于秦军壁垒之强固,楚军开始多不在意,反多方嘲笑秦人粗笨愚蛮,千里迢迢来给楚国修长城了。攻杀开始,楚军立即尝到了秦军壁垒的厉害。楚军呼啸而来,尚未攻杀到壁垒前三百步,楚军士卒的臂张弓还远不能射杀敌军之时,秦军壁垒的强弩大箭夹着机发抛石,已经急风暴雨般倾泻而来;楚军大队只有潮水般后退,根本无法接近秦军壁垒。如是连番者旬日,屈景两将军的攻杀一无所获,反而死伤了数以千计的兵士。直到此时,楚军将士才着实明白了重装秦军与森严壁垒的威力。
“若李信军不弃重械,前次能否攻克两壁,未可知也!”
项燕一句感喟,楚军大将们没有人辩驳了。
虽则如此,楚军将士们还是不服。都是秦军,楚军能大败李信秦军,如何不能大败王翦秦军?毕竟没有真正较量,单凭壁垒不破便能说秦军不可战胜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往往是不待营将军令,士兵们便聚在旷野对着秦军营垒终日咒骂,连续挑战。
楚军所以如此,与其说人人真心求战,毋宁说一大半是被秦军安稳如山的气势做派激怒了。自从秦军壁垒修筑完毕,连绵营垒中整日沸腾着种种呼啸声、喊杀声、笑闹声、金鼓声、马嘶声,搅得楚军在营垒中坐卧不宁焦躁不安。种种喧嚣中一道道炊烟滚滚上天,肉香饭香随风飘散,几乎整个淮北都闻得见炖羊、烤羊特有的腥膻气味儿;更有葱蒜秦椒的辛辣之气夹着牛粪、马粪的热烘烘臭气,再夹着驱赶蚊虫的艾蒿浓烟,随着夏日的热风一齐弥漫,绿茫茫原野烟雾蒸腾,几如天地变作了蒸笼。多食鱼米口味甜淡的楚军将士,不耐骚膻刺鼻,常常被熏呛得咳嗽喷嚏不绝,不由自主地对着黑蒙蒙的秦军营地不断地跳脚叫骂。若有营将烦躁不堪,便会呼喊一声,率领着四散叫骂的士兵们一阵呼啸冲杀,直到被箭雨射回。
如此日复一日,整个燠热难耐的夏季过去了。
楚军的频繁攻杀如强弩之末,力道渐渐弱了。秋风乍起,楚军的粮草输送莫名其妙地生出了滞涩。原本车马民力络绎不绝的淮北官道,骤然之间冷清稀疏了。项燕心下一紧,立即派出项梁赶赴郢寿请见楚王。楚王负刍没有明白说法,只当即召来几位重臣小朝会聚商。世族大臣们直截了当,异口同声地质询项梁:以楚军之强,士气之盛,为何始终没有大举猛攻秦军?项梁反复陈述了秦军壁垒森严的防守战,申明了楚军若一味强攻只能徒然死伤的实际情形。大臣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楚王负刍始终皱着眉头反复只问一句话:“秦军果真如此之强,如何不攻我军,跑到淮北炖羊肉来了?”大司马景柽立即跟了上来道:“秦军不敢攻我,足证其力弱!我军半年不能大举破壁,非士卒无战力也!”
项梁脸色铁青百口莫辩,只好硬邦邦一句问到底:“敢问楚王并诸位大人,粮草辎重究竟要否接济?”“要则如何?不要又当如何?”令尹昭恤终于说话了。项梁愤然道:“不要接济,末将即行禀报大将军,项氏自回江东,各军自回封地!要接济,大将军再行禀报方略!”项梁撕破脸皮胁迫,举殿反倒没有了话说。大战在即,毕竟不能逼得手握重兵的项氏撒手而去。楚王负刍立逼各大臣说话,一番折冲,最后议决的王命是:各大族封地继续输送粮草,同时,一个月内项燕必须大举破壁胜秦。
“岂有此理!刻、刻、刻舟求剑!”
项燕听完项梁诉说,一拳砸翻了帅案,愤怒结巴得连楚人最熟悉的故事也几乎忘了。气呼呼绕着幕府大厅转悠了不知多少遭之后,项燕还是冷静了下来,吩咐中军司马击鼓聚将部署大举攻秦。项梁大惊阻止,项燕淡淡一笑道:“楚军若无一次正败,朝野聒噪休想安宁。攻,声势做大。江东精锐不出动。”项梁见父亲眼中泪光闪烁,二话不说去部署了。
次日清晨,楚军从平舆、寝城、汝阴三大营垒一齐开出,向秦军营垒发动了最大规模的一次猛攻。六十余万大军横展三十余里,苍黄秋色翻卷着火红的烈焰向整个黑色壁垒漫天压来。秦军营垒中鼓声如雷号角大起,暴风骤雨般的大箭飞石,顿时在碧蓝的空中连天扑下。与既往防守不同的是,待楚军浪头不避箭雨涌到秦军营垒之前时,垒前壕沟中骤然立起了一道黑森森人墙——秦军的重甲步卒出动了!
营垒防御战,在敌军大举攻杀时,必须于壁垒之外设防。毕竟,无论箭雨飞石如何密集,大军都有可能汹涌越过壕沟扑到垒墙之下;垒墙无论如何高厚,究竟不比耗时多年精心修建的城墙,被巨浪人流冲垮踩垮的可能性大大存在。唯其如此,面对楚军第一次正式大举攻杀,秦军第一次出动了重甲步卒。
重甲步卒是真正的秦军精锐。在楚军大举攻杀之前,秦军重甲步卒悄然隐伏壕沟,此时突然杀出,如同一道铁壁铜墙骤然立起,长矛如林排山倒海,楚军的汹涌巨浪立即倒卷了回去……大约半个时辰的浴血搏杀,满山遍野的楚军终究不能破壁而入,项燕下令鸣金收兵了。
“上书楚王,禀报战果。”
项燕拿着中军司马送来的伤亡计数,脸色阴沉得可怕。此战,楚军三大营共计战死三万余,重伤六万余,轻伤不计其数;各营军士自报杀死杀伤的秦军人数,总计不过三千余。这次的上书特使,项燕没有再派项梁,而派了昭氏大将昭萄。三日后昭萄方才归来,给项燕带来的王命是:秦军壁垒强固,大将军当另行谋划战法,伺机大破秦军。王书没有再提一月胜秦的前约,也没有再提粮草辎重。昭萄则说:只要大军抗秦,粮草辎重该当不会出事;果真楚军因粮草不济而退兵,毕竟对谁也没有好处。项燕知道,尽管这是老世族大臣们的无奈决断,然只要不再汹汹逼战,他便有了从容谋划的余地,未必不是好事。
于是,项燕不再计较种种龌龊,开始谋划一个重大的秘密方略。
浴盆的蒸腾水雾淹没了幕府寝室,王翦思绪闪烁着清冷的杀气。
倏忽深冬,秦楚大军相持已经十个月了。秋冬的萧疏在淮水岸边并不如何显著,林木依旧是一片绿色,山塬依旧是一片绿色,若非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秦军将士们几乎忘记了这个冬天。只有王翦清楚地知道,这是与楚军相持的第三百一十三天,到三月末便整整一年了。
正月大雪,王翦依稀嗅到了战机即将到来的气息。
姚贾发来的特急密件云:楚国大将军项燕对楚王负刍失望,派三子项伯秘密进入淮南,图谋与屈氏部族并越人江东族联结,共同拥立王族公子昌平君为新楚王;而后,项燕欲将楚军退入淮南江南,以水陆两军长期抵御秦军。无须反复揣摩,王翦立即以种种细节消息,印证了姚贾密件的确实性,且恍然明白了上次楚军大肆攻杀却不见项氏江东子弟兵身影的根由。王翦只是一时无法权衡,项燕究竟会在何时退兵。预判这个时机,对于秦军太要紧了——只要楚军根基移动,便是秦军出击的最好时机。就早不就晚,无论项燕如何谋划,何时退兵,预为部署都是必须的。
“立召各营大将!”王翦从浴盆中哗啦站了起来。
“是!幕府聚将!”李信从外间军令室大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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