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6章、用心良苦
边水的天气闷热,市场里只有上午才有野味出售。
风味馆主要做晚上的生意。由于昨天只卖出一单,猜旺准备的食材并不多,刚才炖的几道菜,主要是为胡子哥准备的,分量自然也有限。
小芳从中看到了机会,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回到厨房,拿出十来个蘸料碟,每个碟子里盛了一点炖好的野味,给每一位客人面前放下一碟。
随后,她站在店堂中央,脸上挂着一副为难的表情,对所有人道:“各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风味馆的野味,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食材都是从猎户手里现买现做,所以量不多。中午的菜,是胡子哥昨天预定的,暂时不能满足大家的需求。大家辛苦前来,都尝尝鲜,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表达我们的歉意。”
“晚上呢?”她的话音刚落,店内一个中年男人尝了一口,砸了砸舌,操着一口带有西南口音的普通话,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芳听到这道乡音,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语气依旧温和:“实在不好意思,食材不多,晚上的量肯定也有限啊!”
还没沦落到东城区的外地人,兜里多少都有些银子。尝过味道的客人们一听晚上的量有限,顿时急了,纷纷掏出钱来,要求预定。
“老板娘,给我预定一份狍子!钱我先付了!”
“我也要一份!”
“野山菌炖野鸡给我留一份,我出双倍价钱!”
小芳故作为难的样子,并不急于收钱,很快便有人开始加价,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果子狸已经被胡子哥预定,小芳深知不能坏了规矩,剩下的野味价格一路飙升,特别是定价三美元一份的野山菌炖野鸡,最终被炒到了五十美元。
小芳一边收钱,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晚上的分量,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为难的神色,仿佛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的语气带着歉意,眼神却闪烁着精明,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挑动着客人们的胃口。
厨房里,肖浩透过门缝,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小芳的做法虽然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但他心里没有一丝反感。相反,一想到这些人挥霍的钱,或许都沾着无辜者的血汗,甚至是生命,他心里甚至生出一丝快意。
看着风味馆已经打开了局面,肖浩知道,自己也需要在这短暂的缓冲期内,提前做好离开前的准备。
“再等两天,傻妞能理解我的苦衷。”他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句话,眼神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只要想到康婉瑜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想起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声喊着“老鼠”的俏皮模样,肖浩的心就如同针扎。
外地人来到边水之前,必须向介绍人说明自己想住的区域,而通行证的费用,也是根据不同区域论价。
万兴区的戒备,虽不及金枝那样森严,但作为地方武装的驻地,许多中低层官员都住在那里,因此对外来者的管控相对严格。
住在万兴的外地人去东城区很方便,腿着就过来了,但返回时需出示地方武装发放的通行证。通行证有效期为两个月,续期每次十美元,长期居住万兴者无需续期。
而住在东城区的外来者想去万兴,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那些握有一定权力的人,不希望自己住的地方也像东城区这样混乱。
这些外来者若是在东城区挣到银子,想移居到万兴,不但需要花一大笔银子,而且还要与地方武装有些关系,才能办到通行证。
况且沦落到东城区的外地人,大多都是在万兴混不下去的“失败者”。连基本生活都难以为继,更别提花钱打通关系了。
这种区域间的隔离,不仅维持了万兴区的相对秩序,也进一步加深了东城区的边缘化,使得两个区域的社会分化愈发明显。
肖浩的烧烤摊就位于万兴岗哨亭到风味馆的路途中间,为了避开那些定好餐的外地人,他早早就指导猜旺和小芳做好炖菜,还谨慎地买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遮掩自己的面容。
傍晚时分,烧烤摊陆续迎来一些客人,甚至还有在风味馆订餐的人,闻到香味也围了过来。
肖浩装起哑巴,只负责烤制,招呼和收钱的事则由葵月姐弟完成。当这一批客人离开后,他让葵月亲自上手操作。葵月害怕自己烤焦了,浪费这些食材,迟迟不敢动手。
肖浩自从中午见到那个港岛口音的同乡,心里就产生了很大的波动。一想到自己多停留一天,康婉瑜就可能多一分危险,他就心急如焚。见葵月磨磨蹭蹭的样子,忍不住怒声道:“任何事情不去亲自尝试,你永远不会。”
葵月愣了一下,抬头望着这两天对她温情有加的哥哥,一时难以接受这么严厉的呵斥。眼泪瞬间布满了她的眼眶,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嘴唇微微颤抖,却不敢发出声音。
肖浩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可一想到时间紧迫,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照顾姐弟,他便狠下心来,避开葵月的目光,冷声道:“如果想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就按我的话做。如果不想,爱去哪里去哪里。”
葵月低下头,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骨瘦如柴的小手,拿起烤串,小心翼翼地放在炭火上。她的手有些发抖,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
肖浩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葵月的动作,心里五味杂陈。即便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可看到葵月那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愧疚。
葵月低着头,专注地翻动着炭火上的烤串,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葵阳也被肖浩的厉声镇住,偷偷瞥了肖浩两眼,眼中带着几分畏惧和不解。他轻轻走到葵月身边,拉住她的衣角,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仿佛在用这种方式默默支持姐姐。
肖浩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酸楚感瞬间蔓延开来。
他转身离开烧烤摊,独自来到湄公河边,望着浑浊的河水,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咬紧的嘴唇已经流出鲜血,他都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秀秀轻柔的声音:“任何人都有流泪的权利,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心里可能好受些。”
肖浩迅速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才转过头来,语气冷硬地说道:“你只是我生命旅途遇到的一个过客,别假惺惺地来这里做好人。”
秀秀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肖浩,眼中带着关切与理解。
她的沉默让肖浩感到更加烦躁,继续说道:“你这个连熟人都算不上的过客,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说完了吗?”秀秀见肖浩沉默下来,才轻声接茬道:“我是没看出你是什么人,也没看出你来边水的目的,但翠姐应该看出些什么。刚才听我说起你在斥责葵月,她就笃定你是因为心急,才希望拔苗助长式地教会葵月独立。”
说完,她紧盯着肖浩闪躲的眼神,继续道:“只要在东城区住上两三个月的人,都知道葵月是个乖孩子,可没有人在意这个乖孩子的死活。而你刚到这里几天,却愿意为她们姐弟操心,甚至不惜用严厉的方式逼她们成长。翠姐一眼就看出你的用心良苦。”
肖浩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他没想到一面之缘的翠姐,竟然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更没想到秀秀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秀秀看到肖浩欲言又止,接茬道:“翠姐还说,你这样的人,心里一定藏着很重的事。她让我告诉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些事急不来。”
肖浩低下头,沉默良久,才苦笑道:“可时间不等人啊……”
秀秀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的河面。夜色渐深,湄公河的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却仿佛有一种无声的理解在空气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