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2/2)

首发：~第132章

可就在她遵照地上之神的命令，在高原上解救奴隶的时候，她遭到了贵族的围攻，甚至险些丧命。

于是愤怒的地上之神派出了他最优秀的法师，抹除军团，撕碎王国，伴随着大地痛苦的震动，在凡人无助的尖叫声中，地上之神在她耳边失落地低语：

“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这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而我做过第二后悔的事就是命令我的好友执行这一任务，逼迫他不得不承担如此罪孽。”

很快，在鸦尾蛇高塔中，她再一次看见了地上之神的身影，但这一次，数之不尽的手稿和图纸环绕在他身边，潦草的笔记昭示着他的研究进展并不顺利，曾经温暖开朗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一道刻痕永久地印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变成两道，然后是三道，本该青春永驻的地上之神变得越来越衰老，身形也逐渐佝偻，直到那些沉重的疑虑和回忆再也找不到落点为止。

“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又深陷于过去的失败当中，迷茫，愤怒和急切吞噬了我，等我回过神时，时间已经毫无意义地流逝，记录，反思，我只完成了记录，却没有回过头看哪怕一眼，我已知晓，最终是我的傲慢把我导向了今天。”

她的视线开始拉升，跟随金鸦神的目光一并投向高塔之外的世界，阴影从芬西上空往外蔓延，所至之处洒下遍地死亡，昏沉的天空逐步逼近，很快就要吞噬克洛希安的废墟，扑向严阵以待的奥克汀人。

就连他的学院内部也开始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因为没有值得骄傲的血脉与传承，连他最优秀，最勤奋的人类学生在精灵面前也羞愧得抬不起头，哪怕金鸦神已经竭力庇护，也争取不到足够的时间。

特蕾希娅亲眼见证他的理想步入死亡，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苦，直到某一刻，他终于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疲惫地趴在桌面上，可他强大的灵魂却已经离开高塔，再之后，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了。

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回到了现实，但幻象里的记忆没有随之消逝，对其他人来说，这份经历的宝贵之处在于不必付出代价就能从金鸦神的教训中吸取经验，但对她来说，因为留下这道幻象的人，这段回忆还有更加重要的价值。

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她才重新低下头，开始阅读金鸦神对自己的思考，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帕贝尔要这么做，将自己的一切，即使是最可耻的失败也公之于众，她打心底里厌恶这种做法，却又忍不住继续窥探地上之神的内心世界：

【我到底是什么，我知道我不是太阳领主，但——我还清醒吗？我该怎么知道我是清醒的，独立的，还是受众神操控的呢？】

早期的日记里充斥着地上之神的自我怀疑，哪怕仅是文字也能体会到他的压抑和窒息，但直到今天之前，他都从没在其他人面前表露过脆弱的一面，他确实成功地扮演了太阳领主，在吉勒斯堡和芬西，许多人都发自内心地相信他会为世界带来光明和希望。

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有关自我存在的思考，这不是因为他找到了答案，只是单纯因为那些外乡人对芬西发起了第一次进攻，而他的力量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增长：

【我很抗拒它们，但又依靠着它们才能活过今天，这就像奴隶主给奴隶烙下的印记，既是家畜的记号，又是保护生命不受他人侵犯的禁令】

【我已经变得太过危险，即使目前我还保持理智，目前我还和我的同胞们站在一起，但未来呢？我是个不稳定的炸弹，而且是核弹，我才是那个最大，也最恐怖的威胁】

【手脚无力，食欲不振，睡眠已经占据了我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连书写和阅读都成为了困难的事，我已经昏迷了两次才写到这里】

用手臂蹭了蹭眼睛，特蕾希娅深吸一口气，停顿了许久，才又重新找回了翻页的力量，她也是那段时光的亲历者，她知道保护芬西对帕贝尔来说是多么沉重的负担，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绝望那么现在呢？

恐怕更糟，当她脱离幻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这里不单只是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梦想，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坟墓，知识就是他的遗产，而他毫不犹豫，也毫不吝啬地把他自认为最宝贵的财富分给每一个抵达这里的人。

特蕾希娅闭上眼睛，合上了眼前的日记，她已经知晓了想要知道的一切，还有什么需要看的呢？可——在她即将收回手臂的时候，她却突然从自我感动式的陶醉中清醒，理智重新占据上风，驱使着她在椅子前坐下，并重新翻开那本手账。

不对，还不够，她还需要一些比情感更加实际，更加有用的东西，但不幸的是，接下来的内容几乎全是“情感”，特蕾希娅很难想象一个人——或者一位神明，怎么能如此自卑，不断地思考，又不断地否定自己，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最终在沉默中崩溃，自行恢复，然后重复这一流程：

【我的确不是神，尤其是原始魔网搭建完成后，我得以更加清晰地体会到这一点，有另一个魔网潜藏在我的体内，根据我的推断，这恐怕是希尔伯的魔网，也就是神话中他赋予魔法的真相，我不过是个法师，仅此而已，可就连我的魔力也不是自己的】

【我终于知道，众神不需要用魔法或阴谋来控制我，他们在一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最坚固的项圈，而我无法挣脱】

【我仍认为教会将成为人类社会阻碍，并且这个过程快得超乎任何人想象，在它那微不足道的些许好处兑现之前，它的危害就会首先体现——因为所有个人崇拜都将不可避免地导向严重的教条主义】

【我想要创建完美和谐的社会，让每个人都不必为生存担忧，并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与道路，可惜的是，我恐怕无法完成了，我将我的理想和遗产一并安置于此，但我并不要求你继承我的理想，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当你不认同我的想法时，也至少不要破坏这座图书馆】

在经历诸多谬论的洗礼后，特蕾希娅忍不住笑了，她不理解为什么帕贝尔要这样执着于证明他不是神，仿佛他需要这样才能得到些许安全感，也不理解为什么他只因宗教的缺点就将它全盘否定，如果没有信仰，狄伦，芬西和奥克汀又怎么能支撑这么久呢？

但完美和谐的社会。

特蕾希娅的笑容僵住了，在漫长的呆滞和震撼后，她抿了抿嘴，恍若无事地翻过了这一页，正如她所预料的，帕贝尔最终还是在他的日记里留下了关键情报：

【成为传奇意味着摒弃神明的教导，将我的影响抛诸脑后，破除身体和意志的枷锁，成为传奇意味着成为自己的主人】

【在抵达第十阶，且成为人类的领袖时，传奇就可以得到魔网的所有权限，一如现在的我】

她满意地笑了，没错，这就是她所需要的关键情报，日记还有不少页码，但这一次，她利落地合上手账，并且再也没有回头。

第三步是认清自己，意味着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和道路，那么既然她已经明确了目标，又有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呢？存在于这个空间的只是一道过去的幻影，是地上之神给自己的墓志铭，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真正踏上自己的旅程。

转眼间，她留在大图书馆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但在离开夹缝以后，她踏出的第一步不是向下，而是向上，她想成为传奇，为此，她比任何人都更加需要第四层里那些深奥的知识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