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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42章 徘徊招展燕归来
“嫁入卢家,正妻、小妾,我统统都不愿意。”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连卢正前都懒得回头看她。荆风却点点头,还要说句谢谢。于是她照旧在门外等着,等着阴晴不定的卢家父子沉默离开,等到檐下灯火都快要烧尽,朗月辉光渐渐露出真迹,等到他踏着月光一步出来。
她还有句该说的,是“对不起”。
“我误会你那天故意不守规矩吃醉了酒;虽然不知你是否在意这个——哪怕一点点。木棠已经告诉了我,你那天是替殿下受过,并非有意放纵,我看轻了你,是我的不是。”
对面沉默了少顷,又道:
“谢谢。”
他再等了一会儿:
“执杖亲事,你是否也要……”
“别得寸进尺。”她忍不住要笑,“对他们,我问心无愧。”
“亲事年纪小、爱闹,何必吓唬他们?”
“这就是你的不对。你没听见他们喊‘嫂子’时候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她想起对面站在灯笼下,面上本就该是潮红的,也就不去看他脸色,“他们是亲事,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一言一行自有定数。你把他们当孩子看,包庇纵容;却不知换了魏典军,早一个个拉出去打板子了。我几句话堵回去是不想搭话,可不是为了他们好?”
“如此……”荆风满怀无奈,朝她一拱手,“我待他们,谢谢曹姑娘指教。”
“是文雀。”她愈觉理直气壮,笑得更欢了,“不过,典军老爷比起官老爷来说,倒更像名江湖浪客。或许到不该被这诸多条令束缚。至少,木棠口中,我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名侠士。这几日周全夏州上下,我亲眼见到的,如假包换,也是名君子。”
荆风却摇摇头,显然是困得狠了:“你在给我戴高帽。”他忽而又一睁眼,“还是给我下套?”
“我不知道,对卢家父子,典军老爷是否当真惩恶扬善、行侠了仗义?”
她在问木棠二哥是否为那一耳光给自家妹子出了气,荆风却立时误会:“婚姻嫁娶,你个人私事。我何来立场,替你冲冠一怒。”
胸中热血忽而一涨,文雀竟上前去,有些话,她觉得终于该要说清。她却不过在说:“您是行侠仗义的英雄”,还是这么句,以及连偷带拿的:“或许,像木棠常说的,朋友,可以么?”
“可以从今日算起。”
这句话囫囵不清,他说罢又匆匆离开,活像落荒而逃。晚风瑟瑟,月光从他的影子里流出来。再一次,文雀却追上前去:
“既然是朋友,那我、愿意帮你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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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出卖了我。”
“是帮你出气,不是出卖。”文雀纠正道,“而且这其实也算惩罚:典军老爷来审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等了一会儿。
“殿下想知道你这一路经历过什么。典军老爷想知道我这一路经历过什么。正好我和你一直都在一起……谁想到呢,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再说,我想人家该是要给你出气的,就像卢镖头,怕是被你二哥吓得狠了,这不夹着尾巴就要来赔罪?他爷俩争功,我却给你报功呢,不要化这么一张死白脸,瞧我怕鬼专想着吓唬我。”
文雀告了假来与木棠同睡,进门恰赶上她从亲事府的庆功宴上回来。那群半大小伙子也不知哪里得的灵感——或许是童昌琳通气,说她已经瞧了千八百遍恩济药庄门口小摊——送了她铅粉、眉黛还有胭脂,瓷盒子一整套,上面还画了小松鼠呢。她一步一小心地捧回来,听文雀洋洋洒洒的时候就点着自己那小小油灯对镜描妆。小姑娘或许当真是长大了,也开始在意容貌,何况童大哥今儿也说过,她本是很好看的丫头,再描画描画,指不准也能扮个大家闺秀哩。
“还敷呢!下手没轻重的。转过来。”文雀见她不停,径直把她圆凳扯过,而后“嘶”地老长一声,向后一仰委实避之不及,“当真鬼一样!还得是枉死的鬼,阴气最盛、半夜出没专吓人的。我去给你打水,自己擦擦。给主子化得俏丽,给宸宝林化得清媚,就给自己化成张白纸,专挑着我吓!我出去了啊,回来时候、不许突然窜出来啊!”
木棠恹恹垂了头,又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忽缓缓僵硬了脊背。文雀走到门口也记起什么,从缝隙里探探又大叹其气:
“忘了外面还守着个卢镖头呢。真搞不懂。你二哥和他说了什么,苍耳一样粘着,阴魂不散……”
她接着果然还是尖叫起来,毕竟木棠那张惨白的面目无声无息就凑到身边。那头卢道险些要抢门——如不是童昌琳截在他先前。
没有人知道他爷俩到底中什么邪,除了韩告。准确说,他已经警告了多次。最初将被遗忘在九原县狱的卢正前救出时,他就警告过第一次:
“牢是你自己陷进去,我不管因为什么。总之我救了你,别和我发脾气。”
“你救我?你拿卓爷的名号来这化外之地救我?”卢正前抖抖身子走上地面来,却在触及阳光的瞬间猛一瑟缩,“少蒙人。是那典军老爷开的恩罢。我该去谢谢人家。嗬。典军老爷。人家的地盘,要杀要放一句话的事。赵老大都跟着文雀一同出去了,单我落在这儿过了整夜,我还该谢他……”
“用不着劳烦典军。某位亲事随口一句话便够了。自己能耐不成,少埋怨人。”
尽管如此,韩告到底还是伸手扶了一把,又怕这孩子自此自暴自弃,不由又多说了一句:
“那亲事典军,也未必是什么英雄。”
卢正前自然就问:“你见过了?”
韩告点头道:“来去疾步如风,分明心思浮躁;步子踉跄,身法比不过李家二哥,尸位素餐。凡人一个,用不着与他计较。”
他接着似觉不妥,马上又警告一遍:
“可到底是官家的人,你也少招惹。”
卢正前却哪里肯听,甚至将其后韩告郑重叮嘱的“一不两少”也抛掷脑后:“不向官家邀功、少与镖头起纷争、少自作主张”。他毛遂自荐,很快就跟着文雀回夏州去。韩告从旁看着他那副兴奋与恐惧夹杂的白净面目,也懒得再说什么,不过来来去去,总跟在他身侧。
他知道这小子的日子,即将过得精彩纷呈。
可不是,刚回了朔方,他便先挨了父亲劈头盖脸好一顿训斥——一为他弄丢了长公主近臣的宝座;二为他甚至输给了赵老大这等前科的罪人;三为他无功而返,竟还不提前告知。第二天一早,卢正前红着张脸面回到刺史府,很快知道荆典军力挺孙刺史的消息,而后见着明显一宿未睡的曹文雀,面上于是红晕愈甚。“少白日做梦。”韩告跟上去一步,将这望着姑娘背影的痴汉拍醒,“你不知道,她步履轻盈,当下是要去见江主簿?”
卢正前于是更加愤愤不平:
“他江钊所谓立功,也不过做了些芝麻大小琐事,尽是案头的活儿。手无缚鸡之力,长公主那日全是靠我护着!何况我护了长公主一路!这样汗马功劳,我不信……”
“再给你个建议。”韩告道,“忘了我之前说的。你要表功,现在就去,找典军还是侍郎,随你,只是不要先问你父亲。”
卢正前还是没有听。
卢正前还是挨了骂。卢道不求赏赐,只需让殿下记住自己这么个人。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功不曾许则恩不可窥。众人只将知道他得了官家知遇,却不知功高功浅,倒是任是卓爷、恐也要让他几分。这样春秋大梦哪能为儿女私情让步?何况他本不喜欢文雀那般“口多言”的年轻姑娘。
至于后来如何父子反目、如何祸起萧墙,韩告已没有兴趣知道,他得往宁朔县,先通知午献江钊来者不善、做好准备。还是后来他才听说,自己似乎曾认错了人。那夜里窗下抱住了木棠的并非亲事典军,而是荣王殿下;且很显然,她对他“很重要”。有多重要?至少够卢道为一耳光耿耿于怀追上九原去赎罪。李家二哥——荆典军所言又是否有所夸大?
武艺可见人品,他不是会撒谎的人。
于是韩告觉得,自己有理由也去一趟九原。为革职待审的午献、为心如死灰的卢正前,却最好不要是为了他自己。
可他总还忘不掉她的眼睛。
那双惊恐万状、却饱含热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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