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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25章 月升月落暑气横
“我想来谢你,你又、故技重施,怎么和小之一个德行!”
木棠说得咬牙切齿,声量却很小;倒是戚晋,笑起来要惊起只飞鸟。“小声些!”她东瞅西望着连声嘘他,“别闹起来,被巡夜亲事瞧见了,我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怕什么?”戚晋成心作弄她,声量陡高,“你既是个兔子精,本来狡兔三窟,就是该钻洞的。便是引来了人,你几步就能跑没影。诶这倒是该让阖府上下都来开开眼界,荆……”
绣着草叶的云头履突然踮起,孩童般大小的手猝然覆上他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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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柔软的。
——是温热的。
他重瞳的眸子里腾起火。
她杏仁眼里有一汪月亮。
呼吸声微不可闻,心跳却忽如擂鼓。
她向后一跳步;他竟背过身去。
“方才……”
“我不是、我只是……想你起得这么早……我本只是想来学习……”
那贼兔子自己都辩解不下去,沾着满头满身的桂花,跃下树枝扭身就跑,眼瞧着就要扭过转角没了影。戚晋又唤她,比昨晚门前那声叫得敞亮,却不再将她惊动:
“午膳后——
“你代小之谢恩。我、把今日朝中的事都讲给你!”
他也不知自己缘何有此提议——他不过想见她,需得找个借口,什么传授朝中变动的蠢话就脱口而出。早起参朝,他却一向走着神;今日却的确有大事,不至于让他对面尴尬、无话可讲:
新迁任吏部尚书的柳仲德具表贺文,言就在停工之前,黔中道已将传国玉玺挖出,昨日这宝贝刚在层层护送下送抵京城,就在左卫呈上的金盒内。这戏做得足,朝堂上下竟也无一人将其拆穿。便就是照着前朝记录仿制的赝品又如何?大梁只缺这么一个名号,管他是真是假,一律视作天命所归就是。各样心思的人这回便难得的统一,山呼万岁众口一词。甚至连戚晋也不例外。
木棠才咧起的嘴角却缓缓压平成一条线。
百花宴刚送去协春苑,她几乎是立刻便跑来谢恩。整个人满面通红,炮仗似的,眼瞧着就要炸个四分五裂。她却得意洋洋,说自己才有大功劳:小之对庖厨之事感了兴趣,却抹不开面子往伙房走。她借方才那场百花宴的机会,劝动长公主下午将亲自动手。
她说这话时依旧是笑着的,沾满桂花四下偷跑的兔子变成不知疲倦的夏日烈阳,晒得戚晋都眯起眼睛;她接着听闻国玺重现于世——何等大喜,面目却一瞬隐进屋内阴影里,连嘴角都轻轻一打颤:
“可这样一来、陛下……皇帝不是……”
戚晋没有让她哆哆嗦嗦把话讲全,拉了脸拍下笔故作严肃:
“怎么,你盼着我造反不成?皇权稳固,乃万民之福,你怎敢出此妄言!”
他这把戏玩得太多,木棠耸肩缩脖子的惧意都变得缓慢而刻意,大逆不道的话,她凑近些,还要接着说下去:“我是说,陛下、还有宜昭容,算计……对你不好,连我都知道——赵老大人那次,还有国舅爷改判,小之的生辰礼。你维护他、维护朝廷,他兴许、却并不会领你的情。”
“何止。”戚晋只是笑,“刺驾案当时若非你提醒,若我真信了秦家小子那通山陵崩的鬼话,当真入正元殿去即位,你猜,我的下场会是什么?”
小姑娘抬起眼来,那双杏仁秋泓竟瞬间冻结。
戚晋先一步,将她冰凉发抖的手轻轻握住:
“不必怕他,若论六亲不认、无情无义,你面前这位倒还要比当今圣上强些。他欲栽赃我谋反,却不知这兴许并不是栽赃,我本就是要……”
木棠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胡言。”她一抽鼻子,别开眼神,“我知道殿下你不会。”
戚晋便一挑眉。
“他是你弟弟,你对小之对太后、对国舅爷、甚至对薛娘子都那么好,薛娘子那么骂你你都不生气,怎么会跟自己亲弟弟刀兵相向。何况就算刺驾当时有这样的缘故在,赵老大人的事情上你不还想着帮他。别辩解,你不是因为林公子说的那些什么考量什么理由,你就是下意识想帮他、维护他……还骗我、吓我……还是这些道理你自己从没有想明白过?”
“我的确从没想明白过。”他再不多做掩饰,坦坦荡荡就点了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非有你这等……”
气哼哼的小姑娘眼神就瞧瞧探过来,瞧着那红晕又要烧透她整张脸。戚晋却偏偏要说出些无关紧要的话来:
“有你这等胆大妄为、直言肯说的。这些话毕竟犯忌讳,连林文学都不敢明言,你出了朝闻院,也不可跟任何人分说……怎么又急眼了,我叮嘱你、叮嘱错了?我句句从心而来,你何必这般大失所望,除非、你自己别有用心!”
“我没有!薛娘子才有!”木棠捂住脸颊向后一退,迅速将话题扯远,“她就是奇怪。早上我和小之还有文雀姐姐本来是要一起学习,谁开小差谁要受罚的,可中间她不知为什么很着急地跑过来,吞吞吐吐了一会儿什么都不说,突然自己生气走了。殿下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我觉得她怎么一直都奇怪,一会儿开心温柔、一会儿……叫做喜怒无常是不是,那个词,我记得的,就叫喜怒无常。”
“今日是杨忻周岁宴。薛娘子也给殿下送了请帖。殿下要去?”
荆风这话插得恰如其分、自然而然。戚晋却悄悄瞪他一眼,恨不得把这家伙嘴给堵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姑娘急声嚷嚷:“当然要去!”活像和杨忻沾亲带故的是她自己个一样,“小之当然也得去!国舅爷生死未卜,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周岁宴要抓阄,是个很重要的时候,能一家人在一起……”
她才透亮的双眼,瞬间熄灭如飞灰。
就像她假装去莱国公府探寻访案,实则悄悄找了道士和尚询问,也想学小之梦见往生之人、却凑不够银钱败兴而归那晚一样;
就像她恼羞成怒、反而点灯不熄的那夜一样;
就像她若即若离、想靠近朝闻院又不敢的那个清晨一样;
就像她飞奔来谢恩,又猝然得知他险些命悬一线那瞬一样;
她接着微笑、迷茫、羞赧、局促,手足无措、又兴致勃勃,满面愠色、又笑逐颜开;就像她近来每一次失败的遮掩一样。她这回借故离开得更早,那小小的身影轻易就被阳光熔尽。戚晋长久望着,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诡笑,放下了插科打诨的试探。旱得发白的长夏,远处,却已隐隐响起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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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棠心间有粒刺。椒枝似的,不疼、却麻得狠劲。外间阳光依旧、花草依旧、盛夏依旧;欢笑嬉戏却尖锐突兀、世界陌生得令她惶恐;她不知小之为何忽然转了性子、再也不提为楚姑娘伸张正义;不知为何堂堂准王妃,亡故之后干脆在整个世界消弭了痕迹;更不知为何连荣王殿下,都时刻命悬一线、险些万劫不复。她就像困在小小一个水泡里,外面的声音再进不来,里面的她更出不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她早已经无药可医。
“——阿嚏!”
小之拍手直笑:
“你这样像戏里的丑角,涂白脸的奸角!”
宣清长公主说是来学习,暗地里却拿了面粉偷袭。文雀闪身躲过,木棠冷不防被扬了满头满脸,不住地连咳带呛。她擦去满眼泪花,看见厨房内满地铺白,心疼得鼻头都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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