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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三十八章契丹
合上杯盖,深深呼吸。眼观鼻,鼻观心,我的声音冷得像冻硬的石头,“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我侧过面向另一边,却仍能感受到来自他方向那灼热的目光,将半边脸烧得滚烫。
“公主不问内情?”
心中岂无疑问,但我并不敢去揭那些遮掩着丑恶罪行的盖子。裴青的背叛,是给我最沉重的一击,重到不能想起。抿了抿干涩的唇角,我道:“本宫不想知道。”
“朕想知道,”耶律楚眼神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道,“公主为何来?”
我拿出准备好的言辞,“为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免于战祸,前来结盟。我朝天子愿以金帛换取马匹,通商友好,各得所需。”
“马匹?”耶律冷冷道,“景宏所求多少?”
我长舒一口气,“十五万匹。”
耶律楚微扬眉,“他也真敢开口。”
“只要有好马,价格均可商议。”我解释道,“大周唯求国泰民安,绝不先动干戈。”
他并没有理睬提出的条件,直接拆穿我,“你明知十五万匹马朕不可能给周朝,为何仍不远千里前来?”
台下忽然轰然叫好,原来是方才那红衣美人手执琵琶,上得台来。
我看了一眼,仍垂目而坐。耳边开始响起清脆的琴声。初时朦胧,只闻叮咚,袅袅仙乐流水行云。不多时陡然用力,手指以刀的削刮之势在弦上行走,起落之间,琴音忽变,金石裂帛,砰然铿响,划过一串铮铮铁戈之声,带起黄沙孤烟的苍茫,浊浪滔天的惊迈。秋风萧瑟,草木皆兵,暴风骤雨,山崩地陷。琴音越拔越高,激昂处如阵前厮杀,战马奔腾;悲壮处似血染沙场,九死一生。
果然人美艺高。能随侍耶律楚身边,想必受宠。在台下献艺,又可知身份不高。为何反不见述律新月,令我有些纳闷。
我想起耶律楚曾受伤的手,这几年不知如何。待启声询问,他忽然高声赞道:“好!”问候的话止于唇边。自嘲地微微一笑。他的手,自有人关怀,何劳我多心?想到此处,只以袖掩了口,轻咳几声。
他仍看着台下,似不经意道:“公主远行千里,想必劳累,先歇息数日吧。”
天福宫已彻底毁于战火。都城,还在缓慢重建中。我居住的,是临时搭建的宫帐。带来的三百护卫也被获准驻于附近。
草原的雨季来临了。越是晚间,雨越大越急,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我眠在帐中,梦中似有金铁相交,铮然作响。渐渐呼喝惨叫声,不绝于耳。惊坐起,呼唤侍女,却连呼不应。
我从榻上起身,步出帐去。连绵的雨滴像是倾泻的箭矢,交织成硕大无比的水之幔帐。地上升腾起层层的水雾,一片迷蒙。
帐外也没有一个人。侍卫内官宫女全都不见踪影。风卷雨来,一阵血腥气,也带来更为清晰的打斗呼喝声。浑身悚怖,我在雨中疾步而走,水顺着长发滴滴答答往下。面颊上也都是水,迷迷蒙蒙看不清楚。
议政帐越来越近,一道闪电划过。在这一刹那的白光中,我忽然看见,银色和黑色的交织,血与水的喷溅,兵器同兵器的碰撞。
若不是身上被雨鞭抽得生疼,我几乎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郑通、郑通。”我大声喊着此次护送我来契丹的副使,一边向混战中心奔去。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夜,越近越能清晰地看清地上密密麻麻地躺着的护卫尸首。在一道又一道闪电劈向大地的瞬间,我看见黑色兵甲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只剩下十几名银甲战士还在作殊死搏斗。
以众围寡,这分明是一场赤裸裸的杀戮。
“住手!”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怎么回事?”
有人忽然拽住我的胳膊。漆黑一片的夜里,我仍然马上从动作姿势感觉出那是耶律寒。
“耶律寒!”我唤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我发现他神色汹汹,眸色寒极。
闪电之后,隆隆的雷声滚动起来,似乎连城墙都被撼动,发出低沉的震颤。
“出什么事了?”我冲他喊道。
“殿下不知道吗?”他反问了我一句,将我从战团旁拖开,一直拖到议政帐里。
一阵亮光扑来。“又是这个周朝妖女!”愤怒的声音很熟悉。我顺眼望去,在围着火炉的一圈人中找到了说话的萧显。
“为何屠杀本宫护卫?”我对帐中一众人喊道。头发和衣服不停地向下淌着水。
耶律楚上下看我,突然说:“取衣给她。”语气严厉。
我这才意识到身上的丝缎锦衣被雨水浸透,全都黏附在身上,曲线毕露。我自己抱住自己,脸上一阵一阵滚烧起来。
有人拿来了袍子。我接过,围在身上。没有明黄色长裙凤冠的装扮,就像是失去了保护自己尊严的壳。
“报!”忽有一将自帐外来,单膝下跪道,“首犯郑通已活捉。末将稍加拷问,他胆小畏死,已招供是受周朝长公主指使谋刺皇上。”
众人一齐把愤怒的目光向我投来。一股凛冽杀气,直刺周身。
“犹记先皇在时,当年所谓和亲,也是潜藏刺客,伺机作乱。”
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转过脸去。火光中映出的,果然是述律羽之。他从耶律楚身边另一主位上霍然立起,声音近乎咆哮,“周朝一贯诡计多端,先皇为景宏所害。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皇上,当斩此毒妇,将其首级送往周营,以示契丹之威。”
在述律羽之不断翕动的双唇中我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谋刺之案。而我竟对其中内情分毫不知。郑通出身蓝甲军,身经多战,岂是畏死之士?为何只略略拷问,便将我扯出?还有,以区区三百人,在这天福之内,竟欲谋刺契丹皇帝,听来简直匪夷所思,如同儿戏一般。到底是手下护卫真有阴谋,还是契丹存心挑衅?
我把迷惑的目光投向耶律楚,发现他也凝视着我,眼里带着某种陌生的洞悉,“将长公主投入死狱,严加审问。”
我并未作解释,因这些年来我已逐渐消沉。天下纷争,自己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牵扯期间的旁观者而已。一切事情,我都无力左右。
从座上宾,到阶下囚。死狱,这是我熟悉的地方。
有人入死狱来,不是来审问,竟是三年未见的阿君和瑶琴。久别重逢,抱头痛哭,她们自述受命来狱中服侍。谈起别后,才略略知道这几年契丹的情形。
我走后一年,耶律楚立了述律新月为后,并在上京为她专造一座掬月宫,以示尊荣。然而耶律楚却并不常在上京。他更多的时候留在天福,主导新政推行。
我入天福时看到的红衣丽人,是北方日连部酋长所献,因善弹琵琶,颇得耶律楚青眼,因此随侍在侧。
自我走后,阿君和瑶琴便被遣到天福,一直在这里充作侍女,却没想到我还有归来之日。尤其是瑶琴,双目哭得肿如红桃,“殿下怎会又来契丹,还被关入这死狱之中?”
仔细想来,无论此次事件由大周和契丹哪一方挑起,都是为了引起战端。二哥和耶律楚,也许终将用一场生灵涂炭来证明谁是强者。
因为有她们的陪伴,死狱中的生活并不很辛苦。囚室清洁,饮食衣被也一样不缺。看押者亦为女官。过几日,有两个面生的官员来询问雨夜情形。我据实陈情,他们也不相逼。
这一日天方拂晓,忽有侍卫前来,“有请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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