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章：回忆（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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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7章：回忆（2）

当她拉开窗子的时候，在远处看到了一个和她视线齐平的身影。

她不知道少年有没有感受到她毫不掩饰的眼神，但是她能够清晰看到的是金黄阳光之下他单薄瘦削的脊背，以及他切除一棵棵爬山虎时似乎突出了骨头的胳膊关节。

宋执梳眯了眯眼，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拉过来了一个凳子，就坐着明目张胆地开始“观赏”青年的劳作。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就是那天，南顾书做了多久的事，她看了多久。

说有趣的话，也算不上多么有趣。

她只是在他身上找着他所有可以称之为脆弱的骨骼，去看他因为伸手而漏出的一截腰身，看他手腕的骨节，以及他——偶尔侧过来的完美的脸颊。

她虽然在这里看得久，但是那双眼睛还是冷的像积雪，只有看不懂也看不清的烟雾在燎绕，丝毫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在里面游动。

她不清楚南顾书到底是不是故意给她看的，或者说不是不清楚，是懒得想，懒得理，只是觉得有意思，她又恰巧没什么事要干，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坐在这里盯着一个人看了这么久。

不过时间过去了这么些，她又觉得没意思了。

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情绪变得比什么都快。在南顾书几乎除完了一墙的爬山虎之后，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可是，就在她要转身的一刹那，青年若有所感似的，忽而转过了身。宋执梳看到了那张阴郁精致的脸。

他唇瓣殷红，眼眸狭长，瞳如点漆，眼尾下方有两颗血泪般的红痣，更是把他整个人衬得凄艳如鬼。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秋天腐烂的、蜿蜒的却又不甘枯萎的葡萄藤。

宋执梳微微阖着眸，睥睨般地用眼睛去审视他。

南顾书那么阴晦的一个人，居然就那么任她看。他也盯她，只是他的眼神总是那么不惹人注意，不会让宋执梳感受到任何不适。

倏尔，他微微弯唇，一张精致到极致的面孔就像水墨画一样绽开，扫走了那一分让人不适的阴暗，整个人像秋天一样冷柔。

他冲她笑，让他身后没有了爬墙虎虚有其表的遮掩的败墙都成了虚影，天地之间，他的眼眸成了唯一的避难所。那一瞬间，宋执梳觉得今天的太阳实在太热了一些。

宋执梳是一个在感情方面很迟钝的人。

但是就是那一次，从南顾书清浅的笑容里，她伸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橄榄枝。

他在向她请缨——

他在自救。

从那以后，宋执梳多了一个贴身伴读。

说起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只是在那之后让小瑜去问了他意见，没想到他直接跟着小瑜回来了。

宋执梳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有负罪感的人，就像得到了一个新鲜的玩具之后，她会毫不吝啬地给予它呵护和宠爱，但是玩够了之后，就会让它蒙上一层厚厚的尘灰。

她并没有打算让南顾书陪她多久，因为除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之外，她没有精力再和其他人深入交流，也不会有人愿意陪她很久。

她能够因为他一个故意讨她欢心的笑容而施舍给他几天好日子过，已经够好心肠了吧？

宋朝那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夏明愿倒是有几天清闲日子，她从来都不是管束宋执梳的脾气，在调查过南顾书一些粗糙的底细之后就任由宋执梳去了。

毕竟，说实话，宋执梳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宋朝和夏明愿都有能力去补块石头。

不过宋执梳第一次近距离看南顾书的时候，第一眼还是被他纤细的四肢给戳痛了眼睛。

那时，她坐在椅子上，抱臂扬首上下扫视着青年虽然瘦弱但是坚韧的高挑身影，几乎算是挑剔地“啧”了一声，嫌弃似的挪开了目光，拿了个糕点递到自己唇边，不容抗拒地命令道：“以后把自己养得像个人点。”

南顾书没有露出任何屈辱的表情，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那双像将死的水般的眼眸落在了不远处趾高气昂、一身傲骨的大小姐身上，那其中因为她的坐落而燃起了一点火苗。

他弯唇，柔声应道：“好的，大小姐。”

南顾书那年已经18岁了，他们的生日都在春天，他几乎大了宋执梳两岁，却还是游刃有余地喊她大小姐。

对于自己的家世，他闭口不谈，也许是知道自己在大小姐面前完全都是赤裸的。

当然，事实的确如此，南顾书截止到18岁之前的生平早就已经放在了宋执梳的桌上了。

宋执梳翻了两眼，无非是那些豪门戏码。

南顾书的母亲曾经是京都有些名气的千金，与家族无关，完全是这位完美无缺的女性自己闯出来的名堂。她性格温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界天才，曾经甚至在京都都刮出来了些风云，直到她————答应了一个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的男人的求婚。

原家庭和她几乎是铁面无情地决裂，不愿意再见她和她那无用的丈夫，她也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她陪着她资质平庸的丈夫从底层一点一点往上爬，直到她的丈夫终于在京都有了些名号。

那个时候，她怀孕了。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个孩子，因为她以为她终于可以拥抱幸福了。

不过在她生产的那一天，她的丈夫的情人找上了她的病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天她便早产，诞下了一名有些瘦弱的男婴。

她抱着她的孩子，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干的枯木，干涸的嘴唇好像把血流向了心脏，一切都压了过来，她终于卸力了，心脏放肆地滴起了血。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留下了底牌。但是她又向来长不出刺，只能抱着自己的孩子慢慢蜷缩在角落。在她的孩子十岁时，她去世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她从二楼跳了下去。

在那不久前，丈夫的情人又找上了门，对了，那个女人还带着比她的孩子小六个月的一个小孩儿。之后，她的母亲也约她出去，说了一些“教育她”的话。之后，她的丈夫在某个平淡的夜晚突然盯着她的脸说，怎么觉得你丑了些？

也许罢，是一些或许会让人低落但完全用不着放在身上的事。

不过她还是选择死了而已。

她这辈子过得太风起云涌，可是她又没有怪过任何人。

也许她死前唯一怪的只有自己。

因为她明明让她的孩子去外面玩耍，可是她没有预料到他采到了一朵漂亮的花要送给她，于是他早早归家——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他看到了他坠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