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 241 章 草蛇灰线之见闻
珍卿听娇娇说了缘故,向东北角瞅那胖男孩还挺得意,心想这鳖犊子玩意儿,使个坏还这么有创意。暗想怎么找个机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那熊孩子也吓唬一顿。
娇娇才九岁多,想到死当然会害怕。珍卿先不管那胖男孩,跟娇娇说:“你也看过《科学画报》,你也晓得诅咒不能咒死人的,不然那些被人诅咒的恶人坏人,早就该死光光啦。”
说着,珍卿指指那胖男孩三喜:“你看三喜要出去,那么小姑诅咒他在台阶上摔个大跟头,难道他真会摔个大跟头吗?”
结果没过两分钟,三喜蹬蹬蹬哭着跑进来,手里还捏着一颗牙,跟她妈妈大声哭嚎:“妈妈,我走台阶摔了一跟头,我上边一颗牙摔掉了。”
旁边一位宜夏表姐,惊骇地看着珍卿,表情好像在说,你这长得什么嘴!
无语之极的珍卿:靠之。不该开挂的时候开什么挂。
娇娇小可爱惊呆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仰起圆嘟嘟的脸,崇拜地看着珍卿说:“小姑,你好厉害!”
宜夏表姐还攀着珍卿玩笑:“你别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下凡吧,怎么张嘴就灵应啊!”
珍卿苦笑着摆手:“表姐,你也上新式尝堂,封建迷信要不得,只是巧合,只是巧合。表姐,你可别嚷嚷。”
珍卿信口说的两句话,还带来点小麻烦,幸亏谢董事长面子大,三哥面子也大,她说两句软话就算完事。
晚上回去,娇娇睡觉被噩梦吓醒,哭得不敢再睡觉。非说要找小姑姑来。
珍卿半夜被人叫醒,吉祥物一样来到娇娇房间。娇娇虔诚地抱着她,问小姑姑这么厉害,能不能帮她解除诅咒。
珍卿看她怕得不行,一会喊爸爸,一会喊妈妈,女佣抱着她也不敢闭眼,珍卿只好捏造两个手势,假装念了三五句咒语,就告诉娇娇诅咒已经解除。
然后,谢董事长叫给点上檀香,后半夜若能睡好,孩子心理上就不会落下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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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珍卿身边有一些怪事。
有一回,去华界苏见贤大姐那走动,路过胜利公园的时候,无意往安华书店一瞥,就瞥见培英教国文的的施先生,跟一个施袍女士近身说话。
那旗袍女士身量颇高,她的身形姿态和宽檐的纱网女式帽,让珍卿有似曾相识之感,不过只是远远的一瞥,她没来得及想明白什么,车子已经跑开很远了。
看过苏见贤大姐之后,又拐道去看了宝荪,回来时走到一处巷子,珍卿漫无目的地想点事,忽然听哪里有人在唱歌,而且还是合唱。
珍卿竖着耳朵仔细听,惊骇地发现有一群人在唱《国际歌》,街外是嘈杂的车马人声,完全听不清他们的歌词,不过间或传出的音调珍卿不会错认。
问车夫里头是什么地方,才晓得他们正从全蕉监狱的西墙边过。所以,全蕉监狱似乎关押着政zhi犯,那么,是不是她以为死掉的人,有一些也可能没有死?
珍卿再怎么胡思乱想,真心一点也不敢瞎掺和。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礼拜天的下午,她又去《申报》发行所取漫画,然后去瞧一眼将要生产的老同学唐兆云。从唐兆云家里出来没走一里,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三分钟把人淋成落汤鸡。
珍卿瞅一瞅此时的地界,离麦特林路《新女性报》不远了,不过又想起荀学姐家更近,就叫黄大光就近跑到荀家去。
他们抄近路到了荀家的后门,一条路是通往外头的大马路——就是他们来的地方,荀家后门的周围,还有弯曲起伏的许多小巷道,大约通向更多窄小的里弄。
珍卿从车上跳下来,站到荀家后门跺脚上的泥水,发现通往不知何处的小巷道那里,一只大黑伞下站着一男一女。
一个似曾相识的旗袍女人,跟一位戴眼镜的先生依得很近,奇怪下着这么大的雨,他们竟不知找地方避雨。
那眼镜先生背靠枝干高大的梧桐树,一手插进衣服兜子里,取出一件东西递到女人手里。他的脖颈扭出一个艺术的弧度。他就像喝醉了脚下站不稳似的,那旗袍女人扶着他的腰,另只手拿着那大黑伞几乎握不住。两人这么大的雨还鸳鸯交颈,珍卿感觉过分浪漫了。
黄大光皱着脸看头顶白亮的天,感叹这雨怕还要下一阵。滂沱大雨掩盖住其他声音,敲半天门里头也没人应。黄大光问是不是拐到前门去,珍卿觉得只好这样了。
黄大光叫她坐到车里,疾奔着把她向前头拉,珍卿下意识向梧桐树下看过去,那对过分浪漫的热恋男女,不知何时已经杳然无踪了。不过是否由于光线映照,她感觉梧桐树下的地面,好像隐约泛着红似的。
来到荀家前门外,黄大光锲而不舍地敲门,终于等于杂役来开门。
珍卿道明身份,讲了来意,这杂役反应有点古怪,好像,好像莫名有点紧张似的。珍卿问他荀学姐在不在,他支支吾吾很难说似的,顿了一阵才说道:“小姐刚才还在,这一会儿不见她,大约有事出门了。”
他说今天先生太太到乡下探亲去了,只有小姐一人在家。杜小姐是小姐至交好友,他们小姐历来吩咐过,不管杜小姐何时来,待杜小姐都要像待她一样。珍卿听着莫名其妙。
接着杂役叫他家的陈妈,把珍卿带到荀学姐的房间,服侍着杜小姐洗澡换衣裳。
陈妈做事跟她家袁妈一样利落,赶紧开淋浴叫珍卿洗一洗,把家里唯一的电吹风也找出来。
珍卿又询问荀学姐何时回来。陈妈说主人们进出会告知,要问出去了何时回来,做下人的谁也说不清。
刚才那杂役虽然古怪,行事可是非常周到。他从下面提来煤炉子,嘱咐陈妈帮杜小姐烤烤衣裳鞋袜。陈妈把炉子提进来关上门,利落地帮她烤衣裳鞋袜,又说珍卿没有换内衣,也请到炉边烤一烤才妈。烤一阵杂役又来敲门,陈妈提进一只铝皮水壶,拿热水冲出热腾腾的大麦茶,叫珍卿攥在手里焐手,过一会儿喝进去更暖肺腑。
荀学姐家珍卿只来过一次,上一回来荀学姐在还不觉得,这一回她不在,倒觉得她家佣人十足的伶俐。
珍卿问黄大光如何,陈妈说他在灶房烤火喝茶。黄大光的布鞋肯定全湿了。她自己也依栖着火光,让明红火焰蕴含的强大热量,辐射到她冷飕飕的身体上。四月的雨原来可以这么冷。
这陈妈还要准备晚饭,珍卿赶紧叫她去忙去。
天爸越来越暗沉了,珍卿觉得腿脚还发凉,努力想找个对的姿势好好烤一下。弄来弄去没啥好办法,只是把脚轮流悬空放到炉台的边上,结果她想事儿发呆,没留神把裤子差点点着,吓得吱吱哇哇乱跳乱扑腾,不小心把身后杂物柜撞开,里头雹子似的掉出来好多东西。
珍卿看那些化妆品、假发、假牙,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当看到里头古代当代的各种衣服,恍然大悟,也许是她们话剧社会用到的戏服,赶紧收捡东西,尽量给她复归原位。
黄大光不晓得何时上来,在外面敲门问珍卿怎么了,珍卿赶紧说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把人家东西碰翻。黄大光扯着嗓子说:“五小姐,你有事支应一句,我就在对过茶水房坐着。”
珍卿心不在焉地应一声。等烤得浑身发热了,珍卿隔着窗玻璃,看外面幕天席地的夏雨,看样子要雨要下到很晚,她这才想起来打电话报平安。
她挂了电话回到楼上,打算把东西收拾好。到楼上她恍然拍脑袋,她这会儿莫名心神不宁,脑子也变迟钝了。虽说楚州路杜宅没有车,她大可打电话到谢公馆,叫他们派辆车来接她。不然真等到更晚,路上恐怕更难走了。
她在荀学姐房里收好东西,顺道上了个洗手间,不经意间发现,从洗手间的窗子能看见荀家后面的那些巷子。还是在刚才那棵梧桐树底下,她看到荀学姐撑着伞,跟刚才在后巷见过的旗袍女人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