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 230 章 陆sì姐离家去国
宝荪说想学师范专门,珍卿略感疑惑地看他,宝荪恍恍惚惚的,直到车子抵达众仁医院,宝荪才告诉珍卿:“我娘略识一点字,她是我外祖抱着读《女儿经》《列女传》长大的,好端端的一个人,自己把自己装进牢笼,我想,我想要是有机会,教妮儿学……学点好的……”
珍卿已经听明白了,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学师范专门是积德造福的事,政府也在鼓励学师范,而且学费也可望全免,宝荪,我帮你联系学校,你这几天养养身体,马上要准备入学了。”
宝荪闷不吭声地点点头,他心里很怕给人找麻烦,但又怕不请人帮忙大家都麻烦。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说宝荪除营养不良和一点冻伤、擦伤,并没有别的大毛病,叫他一日三餐吃饱吃好些就行,开的也是珍卿从前吃过的营养素。
宝荪听见营养素的价钱,捏着他的手指头,紧张地又抠又掐的,张了几番嘴不知该怎么说。人家医生说得也明白,长身体的时候落下毛病,以后麻烦事多着呢,所以,他也许该接受这份好意,养好身体别再给珍卿添麻烦。可是,好像也难以让自己心安理得。
对于该不该拒绝这份好意,他心里在做着激烈的争斗。
珍卿拉着他坐到车上说:
“你别胡思乱想嘞,人在世上立足的根基,头一件是要有一副健康的身板儿,不然其他事只好免谈,荪,把身体养好再讲其他事。”
宝荪低低地“嗯”了一声。
珍卿看着他枯细的手指,跟小时长长的肉指头完全两样,暗暗又感到一阵难过,她拍拍他的手背说:
“小时候你姑给你糕吃,你那么贪吃的人,还想到给我留一点,荪,你现在对我的心情,是我当初对你的心情,你就当是礼尚往来,以后你飞黄腾达了,对我好一点就是了。”
宝荪头扎得低低的,搭在他手背上的女孩的手,像是挽救他冰冷生命的暖阳,让濒于崩溃的生活信念,似乎又渐渐地拼合起来。
珍卿摸摸他后脑勺,低柔地向他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宝荪的眼泪,晶莹的眼泪,一滴滴落到她的手背上,过一会儿又听他低低呜咽起来。珍卿呼出长长的白汽,心想,宝荪还是个爱哭鬼啊。
宝荪就在楚州路养着身体,此一节不必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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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si姐的留学预备事宜,该走的流程已经将近走完,她临离开前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全家人提前给她过生日。
结果珍卿这天一早出门,说中午才得回来,陆si姐在谢公馆很不高兴,问珍卿为什么事耽搁,现在还有比她出国更重要的事吗?
吴二姐给她解释:“小妹是帮人帮到底,给他那个小乡党,联系免费师范就读,但他生活费还没着落,她又想给他找个饭碗。”
陆si姐哼哼唧唧的:“人长大男女就有别,她跟个乡下男伢粘连上,看把三哥都晾起来了。”吴二姐推她一把,叫她少胡说八道、挑三豁四的。
珍卿并没有回来太晚,十一点钟就赶过来,陆si姐得理不饶人,叫她赔礼道歉还不算,还想要珍卿的东西,说看上她的玉平安如意了。
这四姐真是乱弹琴,她跟三哥的定情信物,怎么可能随便给陆si姐!
为了配合陆si姐的情绪,谢公馆所有男女老少,全都放开了吃喝玩乐,四姐还安排大家跳集体舞,不管会跳不会跳的,都凑在一起乱扭乱蹦一气,场面倒是十足的热闹。
陆si姐不喝酒也像醉了,后来就醺醺然地拥抱亲吻大家,连日常服侍她的王嫂,她也抱着亲了两下,说谢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把王嫂哭得稀里哗啦的,连声嘱咐四小姐照顾好自己,不要动不动减肥不好生吃饭,更不要没事熬到三更半夜……
四姐也过来拥抱珍卿,警告她不许不给她写信,家里有事都要告诉她,她说赶不上珍卿的订婚礼,嘱咐珍卿要把订婚礼的情况,写一封长信给她讲清楚。还有谢公馆以后所有的事,不管有什么宴会活动,谁死了谁生孩子了,都必须一一告诉她。
珍卿可不想惯她这毛病,她又不是她的秘书,更不是她的耳报神。好在陆si姐比从前强不少,没有乱发脾气闹事,跟珍卿抱怨几句就没再说了。
最后,她去到谢董事长和吴二姐身边。
珍卿一边吃着东西,边看四姐一时哭一时笑,此时也是心潮起伏。陆si姐真该庆幸,她身在谢公馆这种家庭,大家既没有由着她的性子,让她的人生变得越发糟,也没有完全地放弃她。幸好祖宗保佑,在大家的良苦用心之下,她心智上成熟了不少。
很多没有被正确教养的人,到后来都没有机会了。陆si姐还有机会,宝荪也还有机会。
她把宝荪安排到《新女性报》,只要能做的杂活他都要做。他在永陵的报馆做过工,印刷和发行都有经点验,荀学姐说再好好培养一下,可省却女孩子们许多劳作。
在珍卿的印象里,宝荪是爱吃爱哭的儿童,《新女性报》都是女性,若让别的男孩过去工作,珍卿未见得会放心,可是宝荪大约还没开窍,并且他也不住在报馆,也还好。
她心里有点不中听的话,《新女性报》的女孩子们,出身和学历都不错,难说会喜欢落魄自卑的宝荪,而宝荪也难说会喜欢强势的姑娘,他现在没有这份底气和心志。
陆si姐将乘坐的是一艘英国邮轮,邮轮从海宁出发,经过港岛后驶向印度洋、红海,过苏彝士运河到地中海,再到坐落在大西洋上的英国,从英国到法国就很容易了。
从过生日到第三日上船,陆si姐一直做心理准备,临上船还是捂着嘴呜呜地哭,然后跑到舱房里头再没出来。
吴二姐也红了眼眶,对已经跑不见的四姐喊:“好好照顾别人,不要轻信自误。”封管家问谢董事长,要不要去上头看一看,开船前亲友允许参观的。谢董事长沉着地摇头,说:“不必了,你哭这一遍又够了。我们再上去,她再看着我们下来,他还想再哭一遍。”
陆三哥也蓦然想起,在东洋留学的时候,坐船三四天就能回国一趟。他有时会趁年假回来,看望他最惦记的小妹妹。
惜音小时候很是娇憨可爱。当年假结束哥哥要回东洋,她舍不得哥哥走,便讲一些童稚的关怀话语,离别时的眼泪真像是珍珠,把陆三哥的心都融化掉,那时候有关惜音的记忆,都是他留学东洋最美好的惦念。
惜音慢慢长大时,却变成一个骄纵跋扈、愚钝自私的妹妹,在他留学西洋回后,小时候那些美好画面渐渐模糊了。
不知不觉之间,他对家人最柔软的惦念,转移到小妹的身上。
有一只柔暖的小手,悄悄地捏在他手心,低声安慰道:“三哥,四姐只是被宠坏,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她会好起来的。”
他侧身看着她的脸,低头亲吻她一下,说:“不论好不好,她必须负担起自己的人生。”
谢董事长也悠悠一叹:“社会是最好的大学,由不得她不成长。”她情态微微地低落。即便对四女恨铁不成钢,做母亲的还是有舐犊之心啊。
这时见吴二姐回来,谢董事长问她做什么去了,吴二姐扭头看背后的轮船说:“汤韵娴女士也要去法国学艺术,我想她跟惜音同道,路上可以相互照料。”
珍卿惊奇地问:“是新宁百货吕家的少奶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