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走马灯似的回忆蜂拥至沈默的思绪中,不知怎么的,胸腔脖颈处的脉搏随着那些画面的重现,而不断跳动,沈默心烦意乱地一伸手掀开了厚重的羊毛被。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将脸闷在柔软的枕头上,漆黑的眉眼笼罩在黑暗中,连带眸光也逐渐沉了下去。
为什么叹气,可能是对方那些原有天真美好,永远只停留在了十年前,现实的破烂不堪,终于还是摧毁了沈默记忆里的那张笑脸。
梦里有关夏令营那些片段迅速褪了色,场景从小时候的画面转到了另一个陌生背景,耳边静得连风声都不知所踪。
在梦中,沈默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从他面前走过,对方目不斜视似乎没发现沈默的存在。
而当沈默重新望向那人的背影,猛然间看到男生后腰的地方鲜血淋淋,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沈默忙跟上去,想提醒他背后有伤,谁知再一仔细瞧过,男生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沈默松了口气,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分明身处于附中学校,连操场上那座足有八层楼高的钟塔都和附中的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沈默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做梦,毕竟在现实世界里,不可能会见到五官模糊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的人脸。
除了男生,所有人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晦暗不清的雾气,他行走在那些人之中,孤单得像个游魂。
不时有人向男生伸出手试图拖拽,他停下来看着那些人。
逐渐地,越来越多人蜂拥而上,周围人身上那些模糊不清的雾气将男生包裹在其中,男生麻木冷漠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像被黑暗给整个吞噬进去。
沈默就那么注视着他,脚下沉如铅坠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直到耳边逐渐有了声音。
画面却再次翻转。
这次的场景是在一条夜晚的街道,男生依旧穿着那件不怎么合身的连帽外套,两只手缩进过长的袖口里,只露出半截白皙的手指。
在他身旁围着一群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都站在路边互相说着话,只有他蹲在绿化带附近,胳膊搭在膝盖上,神情略带茫然望着街上飞驰而过的来往车辆,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有人伸手递给他一根烟,男生没怎么多犹豫接过去,动作自然地低头抽了一口,接着缓缓吐出烟圈,将另一只手搭在脖子一侧,男生脖子处的皮肤比那双手还要白净晃眼。
这时不知道身边人弯腰对蹲在路边的男生说了句什么,一群人起哄般夸张大笑个没完没了,他愣了愣,然后也附和着低低笑起来。笑完又抖了抖手里的烟灰,安静看着头顶那些和他年龄一般大的少年们互相推搡着打闹。
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男生一张脸掩盖在阴影之中,偶尔有路过的车辆灯光照过来,才能看清他的面部表情。
和其他人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不一样,男生所有的动作及神情,都像是在刻意模仿他身边那些人,说不出来的僵硬。
接着他们似乎商量着要离开,男生也终于从绿化带上站起身,个头比其他人要矮许多,他扔掉手里的烟头,跟着所有人朝更深更黑的巷子口走去。
就在沈默想追上去时,男生突然停了下来,落下那群人一大截后,转身朝某个方向定定看过来,准确地捕捉到与他遥遥对望的沈默。
四目相对下,沈默看清了男生没戴眼镜的脸上,左眼眼角下方有颗泪痣。
对方似乎也在打量他,很快的,男生递给沈默一个分不清是笑还是漠然的眼神,头也不回步入明知危险在等着他的黑暗中。
宁堔。
沈默终于记得起了那个短暂遗忘在心底的名字,抬脚追了上去。
梦里的一切毫无逻辑可言,沈默长腿大迈眼看就要追上了,却在下一秒闯入某个狭窄的空间里。
先前的街道已经消失不见,取代而之的是坐满学生的教室,诡异的是教室里没有老师。学生们全部端坐在座位上,两只胳膊交叠,齐整整低头盯着空无一物的课桌,如同复制粘贴般。
教室里有阳光洒在黑板以及前台讲桌上,怎么看都是白天,可是当沈默朝教室外看去,映入眼中的赫然是明月高挂的漆黑夜晚。
整个场景太过惊悚,简直堪比恐怖片现场。沈默站在教室门口,望着那些如出一辙安静低着头的学生,视线顺着前排一个个个扫视过去,寻找着他想找的人。
这时原本安静异常的教室里有了些许的骚动,一个单薄的身影从教室后门走进来,那些低头死盯着课桌的学生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沈默表情一顿,迎着那些学生看过去,学生的脸上个个带着笑容,冲着讲台方向无声微笑着。直到教室后门走进来的人坐回座位,那些面带笑脸的学生突然一起回头,歪着脖子看向他,齐声爆发出哄堂大笑。
不知道是在笑男生被油漆染得花花绿绿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还是笑男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面对那些过于夸张的笑声,男生始终低着头。只有他的课桌上摆放着一摞书,每一本书上都被撕得破破烂烂,缺张少页的看不清原有内容。
“打他!”有人率先出声,语调如同指甲刮在生锈的铁板上,尖锐刺耳。
“对,打他!”一声接一声的附和声在教室此起彼伏响起。
所有学生瞬间朝男生的座位聚拢过去,紧接着叫嚷声咒骂声,以及课桌椅被砸下来的动静响彻教室。
就是在这个时候,沈默从梦里醒来了。
躺在床上的人有些失神地垂着眼,这是第几次了?请假在家快两周,几乎隔一天就会梦到相同的内容,而每次都是这样,眼睁睁看着梦里的那些画面,却什么也做不了。
宁堔这会在哪里?沈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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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客厅里,某个身影正低头摆弄着一个七阶魔方,因为太过专注,没注意到有道目光正直直将他望着。
诺大的客厅,只开了几盏明暗交错的暖光顶灯,此时就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显得空旷过了头。但又有种莫名的安心与平静,好像外面世界的那些纷扰复杂都影响不了他。
被打乱的魔方在他双手飞快翻转下,花了没几分钟,就被复原到每一面都是相同的花色。
过了一会,坐在沙发上的人才终于察觉,抬起头朝楼梯位置看去。
“什么时候起来的?”宁堔问,将手里已经复原的魔方放回茶几。
“刚刚。”沈默说着脚步不怎么稳地走下来,眼角还残余着睡眠不足的红血丝。
直到沈默倒在他身旁沙发上,宁堔才注意到沈默脸色过分苍白了点,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额间细碎的发丝凌乱地盖在眉骨上,很明显是出过汗的样子。
宁堔想试试沈默的体温,谁知刚伸出手就被一把握住。
凌晨四点多的夜晚,宁堔就这么猝不及防被沈默推倒在沙发靠背上,手还被拽得死死的。等宁堔反应过来,才注意到沈默全身滚烫得不像话。
“你是不是感冒了?身上怎么这么烫。”宁堔稍微低下头,见到沈默苍白的脸上,一双睫毛浓密地垂在高挺的鼻梁两侧,整张脸跟精雕细画出来的一样,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