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四十九章:死里逃生
车子即将撞上大树,傅家庄惊慌之际,立刻伸手去打方向盘,一阵剧烈的颠簸后,汽车总算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土路上。少顷,两人赶到刑场,只觉得风萧萧,吹起一片寒意。空荡荡的刑场没有一丝声响,原来的大坑已经被填上。而地上,散落着许多子弹壳。
傅家庄从车上跳下,扑了上来,却只看到刚刚填平的大坑。每一处大坑下都埋着一具刚刚被处决的尸体。而放眼望去,四下已然没有站着的死囚了。
安德烈跟了过来,也是一脸失落。
这时,傅家庄突然拔枪,对准了安德烈,咬牙切齿地咆哮道:“我让你给大霞陪葬!”
安德烈紧张得连连后退:“傅家庄同志,我和你一样,都不愿看到这种事情。”
傅家庄扣着扳机的手不住地颤抖,安德烈战战兢兢地高举双手:“人死不能复生,高大霞如果确实冤枉了,我,我可以承担责任,可,可你要是对我开了枪,高大霞也不能死而复生。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原因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待,请你相信我,可以吗?”
傅家庄狠狠地收回目光,手里的枪口骤然转向了天际,一声沉重的枪响撕开了空气,如是为远行的孤魂送行。
旋即,他无力地收起枪,迈着沉重的步子,朝汽车走去。安德烈心有余悸地跟在后面,刚要开车门,傅家庄回头,两人目光相对,安德烈郑重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把情况调查清楚,一定!”
傅家庄突然一拳打来,安德烈应声倒下。紧接着,傅家庄跳上了汽车,看也没看安德烈,毫不犹豫地绝尘而去了。
安德烈狼狈地爬起身,大叫着追赶:“傅家庄,你混蛋!”
独自远去的傅家庄把着方向盘,已然是泪流满面。
午后,天际乌云四起,翻滚的云层低低垂落在城市上空。傅家庄驾驶着汽车,失魂落魄地驶进司令部大院。斜刺里骤然冲出一个人影,不由分说地扑在了汽车前头。傅家庄连忙踩下了刹车,这才看清了来者的面貌——是万德福。
“大霞呢?”万德福焦急地朝着车内张望,“大霞,大霞——”
万德福的呼唤声像是针刺一般,扎的傅家庄心底生疼。
“老万!”他嘶哑地大喊,“我们,去晚了!”
天地之间炸响了一阵惊雷。万德福周身一颤,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一个站立不稳,轰然倒了下去。
等到万德福缓缓挣开眼,他已经在公安总局门卫室,傅家庄、李云光、高守平围绕在旁侧,神情低落。
“万叔儿!”高守平哽咽着喊。
万德福看了高守平一眼,回想起了昏厥前傅家庄的话,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叔儿没用啊!”
“老万,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向安德烈方面要一个说法,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李云光愤然说道。
傅家庄哑着嗓子道:“安德烈表过态,一定把事情的真相找到。”
“人都没了,找到真相有个屁用!”万德福嘶声大喊。一时间,房间内的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大雨在夜幕降临时轰然落下。天空像是开了闸,青泥洼街四下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出租车在大雨中穿行,停在了洋房门前。车门打开,原来是离开大连多日的方若愚。他提着皮包朝洋楼走去,掏出钥匙打开门,却见一楼厅堂漆黑一片。方若愚猜想大伙此刻大约已然入睡了,便蹑手蹑脚地朝楼上走去,忽地停住了脚步。黑暗中传来了隐约的哭声,听上去凄厉莫名。细细听来,居然是是高守平的哭声。方若愚犹豫了一下,抬步下楼,悄声走到高大霞的房门外,站了一会,却发觉房门原来是虚掩的。屋里空空荡荡,不见有人哭泣。方若愚疑惑地转过身,身后突然现出一片光亮,方若愚这才注意到,高守平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了。
“怎么了守平,我还以为是你姐,她不在啊?”
“不在了!”高守平大声回答,声音沙哑。
“不在你哭什么?”方若愚愣了愣,“你姐那个人,闲不住,她忙完就回来了。对了,我这回出差,在外面给你买了一本好书——《古文观止》,这本书我找了好久,总算遇上了,”说着他从皮包里拿出书来,“这是清人吴楚材、吴调侯在康熙三十三年选定的石代散文选,是专门为学生编的教材,所以也叫读书人的启蒙读物。”
高守平却仍旧是哭,并不接书。方若愚不满道:“守平,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你都多大个人了,你姐回来晚点至于哭成这样吗?我看你这是借着由头不想学文化。那算了,我还省事啦!”
说罢,他气冲冲地扔下书,朝房间走去了。
高守平呜呜哭着,悲痛欲绝的哭声在洋楼里回荡——
“姐,你死得冤呀!”
方若愚骤然顿住脚步,心底像是被窗外的惊雷直接劈中,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雨如注,良运洋行内室里,留声机嘎吱嘎吱播放着姚莉的《卖相思》。吴姐和麻苏苏伴着音乐喝着酒。分明是庆功的氛围,麻苏苏的神色却失落莫名。
“就这么死了,我还怪难受的。在大连街,我就交了这么个好姊妹。”麻苏苏叹气。
吴姐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杀了你的共产党好姊妹,看来,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了。”
麻苏苏尴尬地笑了笑:“毕竟跟她处了好几年,就这么一下子走了,心里怪不是滋味呀。”
吴姐摁灭了烟头:“她是你的好姊妹,我算什么?”
“你看你妹妹,这还吃起醋来了,高大霞是我能拿到台面上说事的人,你能吗?”
“我不能,我就是一个扫地打水收拾厕所的垃圾婆!”吴姐拉下脸来。
“怎么还作贱起自己来了,咱们革命目标一致,只是分工不同嘛。”
吴姐冷冷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让你天天扫厕所伺候人试试!”
“那我今天就伺候伺候你。”麻苏苏殷勤地给吴姐揉起肩膀来。
酒喝到一半,麻苏苏摇摇晃晃从内室走了出来。柜台边,甄精细伏在桌上,双肩不住地颤抖,空气中传来小猫一样的呜咽声。大令无奈地站在一旁,轻轻拍打着甄精细的后背:“我今天晚上就不该来,你都哭了一晚上了。”
甄精细抹着眼泪:“我就是控制不住,老想哭。”
大令撇了撇嘴:“你哭吧,我走了。”
“大令。”麻苏苏叫了她一声。
“姐。”大令停住脚步。
麻苏苏看了甄精细一眼,哀婉地叹了叹气:“精细心情不好,我刚跟吴姐说了,今天晚上你别走了,陪陪精细。”
大令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甄精细正欲回绝,麻苏苏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老想让我跟大令提你的事吗?怎么,不愿意了?”
“愿意,愿意!”甄精细急切地回答,转头却又痛哭起来。
麻苏苏不耐烦:“烦死了,你这是高兴啊,还是不满意。”
大令白了他一眼:“姐,没事儿,他这是乐极生悲。”
满屋子人就这么又喝又闹又哭的折腾了大半宿。及至入了深夜,大雨渐渐止住了,吴姐向麻苏苏告辞。后者送走吴姐,刚要刚关门,却见水雾弥散的巷道深处,方若愚行色匆匆地疾步而来。麻苏苏便又拉开了房门,方若愚在门前愣了愣,闪身而入。
“回来了小方。”麻苏苏扣上房门,热情地贴了上了,“哎哟,一看见你呀,大姐这心里就暖洋洋的。”
“高大霞死了?”方若愚没有理会麻苏苏的寒暄,开门见山地问。
麻苏苏有点惊讶,“这么快你就知道了?还是今天晚上的事。”
方若愚的神色有些复杂:“怎么死的?”
麻苏苏含糊答道:“苏联人盯上她了,当年在放火团的时候弄得不清不混。”
方若愚摇了摇头:“不清不混就给毙了?这不对呀,应该甄别清楚吧。”
“你说的那是应该,要是等甄别清楚了,她也死不了啦。”
方若愚打量着麻苏苏的神色,低声问道:“是我们的人从中做了手脚?”
“小方呀,你这脑子,真不是白给的。”麻苏苏苦涩地笑了笑,“虽说高大霞死了我也怪难受的,说起来,也算个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的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