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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三章 意外
那上面好看的花体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brave——一想起这个简单的英文单词,我的心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刺激,渐渐鼓胀起来。多年前的鼓励,直到今日都仍然源源不断给我勇气,好像它正在向我输送某种能力似的,这种感觉非同寻常。我依然记得那一次,那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她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走上前来,面对邪恶,如此冷静地说:“你们放开她。”
从那一刻起,我就相信,我们会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好朋友。是吗,醒醒?纵然你像么么一样的无情,丢我于茫茫人海,我也从没怀疑过这一点,从没。
不知何时,我才睡了过去。
我以为我会梦见醒醒,但是很神奇,我梦到了么么。
梦里下着雪,是个冬天,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面对面遇见。
路口的红灯一直亮着,整条大街非常寂静,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来过,走过,也没有任何车辆。仿佛一切都是舞台背景,特别为了我和她的重逢而设计,连群众演员都不必参与其中。
她留着她走的时候那样的发型,挽成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髻。那身很厚的驼色大衣倒是我没有见过的,她穿得非常之厚,但她却没有围围巾,裸露着洁白的脖子,步履蹒跚,走得很艰难。
我一直站在原地等她,等到大雪覆盖了我的眼睫毛,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才走到我身边。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两只烫手的山芋,递给我其中一只,艰难地说:“好好照顾你爸。”
在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嘴唇特别苍白,继而看到她脖子里的血迹,那些新鲜的血液好像不会结冰,在转过身去之后,仍然源源不断地涌出。厚厚的白雪之上,从她的裤管里流出点点滴滴的血滴,渐渐在地上聚集成一个脚掌大小的圆圆的血斑。
她好像已经快死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迈进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了。
我想哭,可是我怎么也哭不出来。我只是一直握着那只山芋,迈不开步子,追不上去,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我敢肯定,我几乎是被那只山芋烫醒的,等我满身酸痛的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墙上的钟指到凌晨四点。房间里依然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的气息。
我跳起来,一直奔上二楼,一把推开米诺凡房间的门。
空的,他没回来!
我又跑到米砾的房间,发现他躺在小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机,一看就知道已经没电了。恋爱谈到如此忘我境界,堪称奇迹。我走过去,一把推醒他。他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粗声粗气地问我:“干什么?!”
“米诺凡没回来。”我说。
“哦。”他一面漫不经心地答我一面走到床边,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喂!”我走过去推他,“你有人性没有,你老爸这么晚没回来,你居然睡得着?”
“你还要人睡觉不!”他坐起来,冲着我不满地大吼,“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呗,这种事发生一万次了,你发什么神经!”
喊完,他又直挺挺地睡了下去。这次,还顺带用枕头捂住脑袋。
确实,我承认,米诺凡不回家是家常便饭,只是以前那些他不回家过夜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我看着飞速进入梦乡的米砾,默默地退出他的房间,替他关上了门。
好吧,我承认,我只是被那个梦弄得有点神经质。
流血的是么么。
她早就不在了不是吗?
而米诺凡,他不会有事。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我还没睡醒,米砾提着一条泳裤敲我的门,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游泳。他最近在苦练口语的间隙致力于练出一身古铜色肌肤,假以时日好pk过加拿大肌肉男。
“不去。”我说。
“米砂你别懒洋洋的!”他走上前来,一面批评我一面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捏我的脸。我躲开,对他说:“昨晚我梦到么么了。”
“是吗?”他拎着裤头在我身边坐下,“你为这个担心?”
“没有。”我说。
“你放心吧,米老爷不会乱来的。”米砾说,“他对别的女人不会感兴趣。”
“为什么这么讲?”
“你也不好好想想,你娘是何等人物啊,”米砾说,“经过你娘之后,米老爷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拖长了声音装文人,我忍不住笑。
“笑了就好!你真让人担心,别老关在家里,要出去运动运动!”他用像米老爹一样的口气对我说话,我又一次发现他跟他真的很像,眉毛,眼睛,嘴唇,说话的神态,到走路的姿势都说明了他们是如假包换的父子。而我和么么,也应该是一样的吧,虽然他和她早已经不在一起,甚至天地相隔,但我和米砾是他们俩一起亲手打上的死结,永远解不开,也分不掉。所以也许米砾说得对,就算米诺凡跟别的女人有什么纠结,也是逢场作戏罢了。
人的感情是一张白纸,纵情涂抹过后,哪还有什么重新再来的机会呢?我只是有些担心米诺凡,没有他的消息,我心里始终不踏实。
米砾出门后,我掏出电话来打米诺凡的手机,依然是关机关机关机。
现在应该是他上班的时间,不应该关机。
而且我知道,他从来都不午休。
他没有理由这样一直关机。
我莫名其妙地生气,开始不停地打他的手机。到后来我形成了惯性,每五分钟打一个电话,半小时拉开窗户看一看。我听说过“强迫症”这回事,虽然我不知道这种病到底有没有潜伏期,我一直麻木地重复这两种行为,就这样持续了三个小时。惨白的阳光渐渐变成铜锈色,天空西面的火烧云开始转为灰红色的时候,我才忽然开始感到烦躁和绝望。
我听说,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通常会有两个时间段特别容易自杀,一个是凌晨四点半,另一个是傍晚六点。
说得真有道理。
我拉开窗帘,端坐在地上,回味起昨晚的梦。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这是她第一次在梦里对我谈起他,她的语气充满了对他的宠溺,仿佛我是大人,而他只是个孩子。
“好好照顾你爸爸。”她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
最关键的,是梦里的她将要死了,这是她的临终嘱托。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我终于决定,去他的公司找找看。
到他公司的时候,整个城市已经华灯初上了。我走进空荡荡的大楼里才发现,这个时间大家都应该下班了,可是很多个夜晚他都在此加班至深夜,不知他在顶楼时是否看过大街上回家的人群。我想他一定没有注意过,如果他注意过,他一定会厌恶他自己,厌恶他自己淡薄的家庭观念,厌恶他自己自私的、从不向任何人汇报行踪的坏习惯。
我走到电梯前,按下了“28”,记忆中,他的办公室应当是在顶楼。这不是我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但是距离上一次,确实已经有很久一段时间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一条新的短消息。我以为是米砾,连忙按下“查看”键。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说:“考得如何?你应该给我个消息。”
不,这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这只是一个被我删掉的号码。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我望向红色的不断跳动的数字“15……16……17……”,差一点站不稳,心里乱如麻,“考得如何?”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想知道?分数早就出来了,他凭什么现在才关心?又或者,什么叫做“应该”?我是他什么人?他以为我是他什么人?
电梯到达28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捏着手机还在怔忡,呆呆地往前走,脑袋差点被门夹到,不过我倒有点希望我被门夹到,这样变成傻瓜也是好的,至少什么都不记得也是好的。
我向着有灯光的地方走过去,像所有电视剧里看到的大公司一样,这里也有一个木讷的接待小姐。
“您好,小姐,请问你找谁?”
“米诺凡先生在吗?”我问道,“我是他女儿,我想看看他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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