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十二章 最后一役
黑气静默,最后还是恭敬答道:“尚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足矣。”六冥声音薄凉,“去吧。”
黑气似俯首于地:“遵命。”
沈璃眉头一皱,但见黑气扑来,如一块黑布,将她周身火焰包裹住,沈璃一惊,不遗余力地将法力放出,墟天渊亦是随之一颤,然而那黑气却并未消散,像是要把所有的生命都耗在此刻,黑气用力将火焰压住,直至缠绕在沈璃周身,让火焰只得在黑气之中烧灼。
沈璃挣扎,然而黑气却不动半分,沈璃咬牙道:“他杀了墨方,如今又将你如此使唤!他根本未曾把你们当作人!”
一只妖兽的爪子蓦地将被黑气包围的沈璃捉住,没有火焰的烧灼,妖兽轻而易举地将她带走。
沈璃大怒:“当真愚忠!”
而化为黑气的苻生只是静默无言。
六冥的笑声极为猖狂而愉悦:“这便是我做出他们的目的,永不背叛,比狗更为忠诚。”沈璃恨得咬牙,六冥倏尔声音一转:“小姑娘,感觉到了吗?”随着他话音一落,沈璃忽而觉得远方好像有热浪扑来,这种热度……沈璃愣神,呆呆地看向那方。
一个被铁链牵扯住的光球在黑暗之中显得尤为耀目,那光球之中是一只巨大的凤凰,艳丽的翅膀,美丽的身形,每一根羽毛上都沾染着炽热的火焰,那样的姿态,即便是在沉睡中也让人感到了它的强大。
而它身上隐隐传来的气息只让沈璃觉得莫名熟悉,一种血脉相连的颤动穿透空间的距离,让沈璃几乎移不开眼。
六冥笑着:“这是我最骄傲的作品,也就是你的父亲——凤来。”
她的父亲……
这个称谓对沈璃来说太过陌生,对这个人的认知只来自魔君只言片语的描述,甚至在魔君坦白地告诉她一切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只妖兽。
但血缘便是如此奇妙,仅仅是站在这儿,看着与自己的原形那般相像的存在,沈璃就能充分肯定,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那只眼睛晃荡着飘向光球所在之处,不知六冥低低地吟唱了一些什么,光球忽而猛地颤动。“好孩子,好孩子。”六冥激动得几乎破音,“你该醒醒啦,该是出去的时候了。”
沈璃身影一动,然而包围在她周身的黑气却更为用力地将她拖住,甚至裹上她的口鼻,让她出声不得。
沉睡中的凤凰倏尔睁开双眼,一束光芒在凤凰眼中一闪,亮光在墟天渊中荡出去老远,困住光球的铁链为之一颤,整个墟天渊微微晃动起来。六冥尖厉地笑着,那只眼睛里尽是疯狂的情绪:“起来吧,其余四个封印我已命人替换完毕,待将你换出去后,你就不用再做墟天渊的封印了,你很快就要自由了。”
用她来代替她爹吗……沈璃苦笑,这让她拒绝,也拒绝得不心安啊……
凤凰羽毛之上的烈焰倏尔灼热,它在光球之中伸展不开翅膀,受到桎梏的它却并不愤怒,只是身上的烈焰烧灼得近乎苍白,十分刺眼,让沈璃也无法直视下去。然而不过一转眼的时间,刺眼的光芒稍减,沈璃回过头,看见那火凤凰身体变形,它的翅膀慢慢变成手臂,分出五指,脸上长出皮肤,化出人的五官,它身上的羽毛则变为一件橙红相间的衣裳,合身得像是贴身缝的一般。
他仰着头,喉结在线条流畅的颈项间轻轻滑动了一下,一声极轻的喟叹自唇畔吐出。那气息好似带着积攒了千年的炽热,喷在光球的内壁上,令光球忽然发出“咔嚓”一声。
“琉羽……”他睁开眼,先唤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眼里的情绪才慢慢变得清楚,“琉羽。”
六冥缓缓飘到他眼前。“好孩子,你看看我。”凤来的目光这才慢慢凝聚起来,落在六冥身上,六冥激动难耐,“你且等等,我这便将你放出来。”
“琉羽在哪儿?”
“琉羽……已经去世很久了。”
凤来身子一僵,静静垂下头:“死了?”
“是啊。”六冥声音诡谲,“被世间抛弃,因神明而死,害死她的人,就在这墟天渊外……”
“她不会死。”凤来双拳紧握,“还未等我归去,她如何会死?”他周身火焰忽明忽暗,激得光球亦是颤动不已。沈璃欲开口解释,制止凤来,但缠绕着她的黑气却像是用尽生命的力量,令她动弹不得。
光球裂开,六冥那只眼睁得极大,兴奋得声音都在激烈颤抖:“出来吧,孩子,杀了外面那个神明,为琉羽报仇,出来吧!”
光球彻底破裂,凤来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蓦地向一个方向直直冲去,挡在他身前的六冥尚在大笑,然而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凤来一身烈焰径直将仅剩的那缕残魂烧灼得一干二净!
凤来离开的地方留下一道极亮的光,沈璃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外界的光微微泄到了黑暗的墟天渊之中,墟天渊中气息大改,坍塌的颤动传来,妖兽暴动,疯狂地朝凤来离开的方向奔去。
沈璃心惊,想赶去阻止,然而苻生却固执地拖着她,将她往铁链的方向拉去,沈璃大怒:“六冥已死!何苦再为他的一个命令而做这种事!”
靠近铁链,苻生不再缠住沈璃,但她周身的烈焰气息立时吸引了那几条铁链,它们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将沈璃的手脚绑住。好似有什么东西将接到她的血脉之中,沈璃只觉浑身倏尔无力,像是被铁链抽走了力量一般。
墟天渊的颤动停止,一切都暂时安静了下来,苻生在沈璃周围飘荡,声音中带着已死之人的衰敝:“恭喜主上,大愿终成。”
但他们除了达成心愿,别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一群陷入固执的疯子。”沈璃冷声说着,只换来苻生无尽的沉默。
墟天渊外,两道人影正战在一起,极寒的冰与极热的火相互碰撞,每一次力道相触皆使天地间颤动一次。
忽然之间,红色的身影被止住攻势,白衣神明手中神剑一挥,凤来被行止从空中打落,径直在地上撞出一个大坑,然而未等尘埃落定,行止追击而来,漫漫黄沙之间,两道身影打斗的力道将大地撞击出巨大的裂缝。
而在两人背后,墟天渊虽已止住坍塌之势,但大门洞开,里面的妖兽们狰狞着面孔要扑出来,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挡了一般,无法逃脱。那是行止临时设的结界,他以一人之力阻挡了千只妖兽,又独自与凤来作战,已到达极限,但正在行止与凤来争斗之时,一只妖兽忽然以利爪猛地向结界抓去。
结界蓦地破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行止神色未变,他单手在空中一挥,结界上的裂缝就被修补好了,然而便是这一耽搁,凤来手中颜色艳极的长剑倏地劈砍而来,行止抽剑来挡,可哪里来得及,那带着毒焰的利剑径直砍入行止肩头,鲜血溢出,这已是受了极重的伤,但行止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他化守为攻,逼得凤来不得不向后退去。
毒焰在肩头燃烧,行止左手凝上止水术,捂住伤口,熄灭焰火,止住血液,然而等他做完这些事,再抬头时,凤来已不见踪影,不知跑去哪里了。
行止皱眉,现在没有时间去捉拿凤来。他一回头,墟天渊中的妖兽们挣扎着要出来,行止知道,它们的身后,墟天渊的黑暗之处,沈璃在那里。
他收了神剑,迈步向墟天渊走去,但便是如此轻轻一动,他肩头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浸湿了他一大半的衣裳,行止索性捂住伤口,一直施止水术将血液凝住。
行止立于墟天渊前,里面的妖兽们狰狞着面孔,怨恨几乎要吞噬行止,他仰头看着它们,目光凛冽:“不想死就闪开。”他不再看它们,目光落在前方,一步踏到结界里,拥挤着堵在门口的妖兽们一时有些慌乱地往旁边避开,让出一条道路,让行止缓步踏入墟天渊深处的黑暗里,其间有一只瘦小的妖兽见行止右肩有伤,悄悄躲在他的背后,在他走过之时倏地扑上前去,但没有谁看清行止如何出手,等回过神时,那只妖兽已经变成一团团碎肉飘浮在墟天渊之中,然后化为灰烬。
再无谁胆敢上前。
妖兽都挤去了墟天渊大门处,越往深处走越是寂静。而当他走到有微弱火光显现的地方时,那里只有铁链吊着的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沈璃。”他轻声一唤。
闭上眼睛休息的人睁开了眼,他站得太远,沈璃身上的火光照不到他,沈璃一笑:“你来晚了,算计我们的、害我们的家伙,竟然没有一个是被我们亲手除掉的。”
在行止到来之前,只剩一团黑气的苻生也已化为灰烬,消失在墟天渊无尽的黑暗之中。
行止缓步走上前来,沈璃这才看见他肩头的伤,她一惊,随即垂了眉目:“是……他伤的你吗?”
行止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但手上的血渍却不经意抹在了她脸上,看她被自己抹花的脸,行止一笑:“是啊,被岳父大人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岳父就跑了。”
沈璃却没有笑得出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方才不过被囚禁在这里这么一会儿,我便觉得孤寂难耐,四周什么都没有,一如那时五感全失一样,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这滋味当真不好受。然而想到他被关在此处千余年……”
行止放下手,轻声问道:“你可怨我?”
是他开辟墟天渊,是他将凤来作为火的封印困在此处囚禁了千余年,而如今也是因为如此,沈璃才会遭此大难,被作为替代品……
“怨?或许是有一点吧。”
行止喉头一紧,眼眸微垂。沈璃手脚被困,但见行止这样,她倏地一笑,拿脑袋在他下巴处蹭了蹭:“我不过是出于私情感慨一下罢了。”
“你道沈璃是如此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吗?”沈璃道,“你做的,从你的角度来说无可厚非,换一个立场,若是我当日站在与你一样的位置,我只会做与你一样的事。你担起了你该担的责任,做了你该做的事,像英雄一样救了那么多人,你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神明啊。”
行止心绪微动,他探手摸了摸沈璃的脑袋,将她摁在自己未受伤的肩上。“此漫长一生,能遇见一个沈璃,实乃大幸。”
沈璃沉默,她知他肯定还有话说,面对今日这局,必定要有解决之法才行。果然,没一会儿,行止拍了拍她的背,道:“沈璃,我……”
“我会和你在一起。”沈璃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