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61章 361
凤楼强词夺理道:“此女一早便钟情于儿子,奈何她父母为人死板,不肯悔亲……儿子身为男子,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落到他人之手?因此,儿子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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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到站,五月险些坐过了头,跳下去后,揉了揉眼皮,才想起忘了一件事情,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摸出手机打到咖啡馆找七月。过了大约半分钟,七月终于过来拿起话筒,说了一声:“你好,请讲。”声音甜美又可亲,但一听是她,立马变得冷冰冰,“什么事?我现在上班时间,你不知道?”
五月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起来刚才忘记跟你说生日快乐啦。”听电话那头七月没有声音,以为即便没有融化她心中的冰山,也至少使她感动了那么一瞬,便又忙接着说,“不管你怎么说,我下次肯定还会去找你的。”
七月鼻子里笑了一声:“下次?你永远都不用来了。”
五月怔了一瞬,颤着嗓子说:“今天能听你说话,真好。”用手背把汹涌而至的眼泪抹掉,“只是,我以为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亲姐妹,我永远是你姐姐,而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
那头有人叫七月,七月扭头说了一声“马上来”,再对着话筒低声道:“钟五月,你少自作多情了。谁是你妹妹?我姓费,不姓钟,你搞搞清楚。我和你们钟家早就没有关系了,要说多少遍你才懂!?”说完,“啪”的一声,摔下话筒。
其实费七月六岁以前还姓钟。因为生在七月,所以名字就叫七月。她姐姐五月是五月份出生的,名字自然而然就成了五月。姐妹两个的名字都起得随便,生在几月就叫几月,即便如此,全家也只有钟妈妈才记得住姐妹二人到底出生在哪一月的哪一天。
钟家姐弟三人中,只有弟弟的名字是大人们仔细推敲,用心起的。弟弟曾用名家川,后更名为家润。
其实,家川这个名字也是钟爸爸翻了好久的字典后才得出来的,后来又不知听谁说川这个字不太好,因为这个字像极了人愁苦烦闷时紧皱着眉头的样子。钟爸爸一听,慌忙去找算命先生算了一算,说家润这个名字最好,于是就花钱托关系去派出所给儿子更了名。
七月在六岁以前和姐姐五月形影不离,像是姐姐的小尾巴,姐姐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后来妈妈离家出走的那两年里,姐妹二人可说是相依为命,五月对妹妹亦是如母如姐。那时,姐妹二人的感情哪里是一个“好”字就能形容的?
因为是山东德州乡下人,家里人即便有些重男轻女,在五月看来也很正常,因为从小就见得多了,习惯了。亲戚邻居们,家家都是如此,钟家自然也不能例外,于是她就认为被区别对待也是理所当然。钟家在重男轻女的观念和见识上和其他人家一样,但是家中境况之破落之凄凉,只怕全德州也找不出几家来。
其实早在五月刚记事时,那时家中的日子倒还好。钟爸爸早年在德州一家机械厂里做工人,后来下了岗,但因为头脑活,并没有在家里怨天尤人,而是凑了些本钱出来,租了一间门面,开了一家小饭店。钟爸爸是饭店厨师,钟妈妈则收银兼管采购。
钟妈妈是个慢性子,做事走路永远都慢腾腾,不急不慌的。晚上,大家都已经上床睡觉了,或是搬了藤椅在门口聊天打牌说笑话,钟妈妈却还在慢条斯理地对账,这里擦抹,那里收拾。大家都已经睡醒一觉了,钟妈妈手里的活儿往往还没有忙完。
钟家奶奶很是看不上儿媳妇的慢性子,再加上头一胎没生出男丁来,于是就常常甩脸子给儿媳妇看,钟妈妈也不计较,不论婆婆说什么,都一律嬉笑应对。因为钟妈妈的好脾气,婆媳间从无争吵,钟家也评上过几年五好家庭。
钟爸爸的手艺好,扒鸡做得尤为地道,生意自然红火,因此日子比四邻要富足多了。坏就坏在那一年钟妈妈怀了孕,休息了大半年在家里养胎,店里太忙,就招了一家穷亲戚家的女孩子来顶替钟妈妈做收银员。因为跟钱打交道的工作,陌生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放心的。
一段时间过后,钟爸爸开始晚归,再后来,晚归的时候越来越多,即便偶尔关门歇业,也都要往外跑,家里几乎呆不住。钟妈妈孕中容易胡思乱想,追问之下,钟爸爸都说是生意太好,店里太忙。生意好归好,但是钱却并没有拿到家里来,家用还是和以往一样。
五月那时才上幼儿园,放学去自家饭店里玩儿时,也看到过爸爸和那个亲戚家的女孩子拉拉扯扯,亦或是两个人挤在收银台内嘀嘀咕咕地说话,但那时毕竟人太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那个收银的小阿姨对自己和颜悦色,总是笑眯眯的。自己一过去,小阿姨就会领着她去冷菜间,给她找些好吃的东西吃,所以五月那时打从心眼里喜欢那个小阿姨。
钟妈妈生下七月,做好月子,想要再回到饭店里时,钟爸爸却不许,说七月还要吃奶,也不能没人带,交给老人不放心。钟妈妈性子温顺,也就答应了。再后来,外头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厉害,钟妈妈也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而这个时候,爸爸已经发展到夜不归宿了。
钟妈妈性子温吞,于这件事上却是眼里却容不得沙子,当即就抱着七月去和老公吵闹。吵闹了一场,非但没能当场开销那个女孩子,却被老公当场打了两个耳光,于是又哭哭啼啼的铩羽而归。
从此,钟家就过上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子。钟妈妈骂人骂成了行家,钟爸爸也打人也打成了熟手。有时钟妈妈被打得怕了,就把七月一丢,一个人跑到外面去躲起来,一跑就是多天。那个时候,在德州乡下那种地方,离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钟爸爸迫于压力,于是就出去找人,找回来赔礼道歉,好话说尽,过两天再开打,钟妈妈再跑。如此反反复复。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四年,钟七月四岁,上幼儿园小班,钟五月七岁,上小学二年级。这四年里,五月所喜欢的那个小阿姨最初还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后来竟渐渐地发展到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钟家了。钟爸爸的出轨能够到这个地步,除了他自己的自大、正房老婆的懦弱以外,还少不了钟奶奶的一份功劳。钟奶奶觉得儿子有本事,加上瞧不上儿媳妇的慢性子,更气她生不出一个男丁来,所以愿意对儿子的情人殷勤相待,看儿媳妇苦着一张脸。
包房里的年轻男女相对而坐,女客亲昵地与男客商量点什么菜,又拉过对面男客的生啤,喝了一大口,舒了一口气,说了声:“好冰。”再把杯子推回到男人的面前去。
美代则低着头为那名女客倒梅酒,面上依旧是平常众人见惯的职业微笑。梅酒注入圆口玻璃酒杯中,约有两厘米高时收住瓶口,夹了两块冰块放进去后,拿调酒棒搅了搅,这才双手端起,轻轻放到那名女客人的面前,脸上是体贴又客气的笑:“女孩子加一块冰就好,太冰了对肠胃不好。”年轻女客微微偏过头,冲她笑了一笑,以示谢意。
在餐厅里上班,每天最不少的就是看到俊男美女的机会,老的少的,各国风情的。就是明星,也看到过几个,签名也要到过一两张。五月跟随着一帮子同事往里瞅了好几眼,固然这一对比一般人养眼的多,但五月却看不出什么花头来,就问久美子:“哪里来的明星?还是美代桑的亲戚?”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店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有女伴或是携家带口领着老婆孩子来用餐的客人,店里的女孩子们就不会再往前凑,为的是不使客人难堪。再说,和家人亦或女朋友前来用餐的客人也不会猛灌酒,继而猛开酒;二来,比起年轻的客人,美代较为喜欢年老的客人,原因无他,年纪越老,有可能职位就越高,自然收入就高,开起酒买起单来也就更大方。
但今天这客人不仅年轻,而且还带了女伴来,美代跪坐在包房里殷勤招待,门口也挤了一堆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五月就有点看不懂了。
久美子神秘兮兮地把耳朵伸到她耳朵边上,说:“那个男客人,姓泽居,咱们美代桑暗恋的人……以前来过几次,都是和一群老头子来的,这一次把女朋友带来了,漂亮吧?咱们美代桑要失恋了,可惜了。嘻嘻嘻。”
五月吸气,表示不敢相信。她见多了那些老男人对美代的示好与巴结,当着美代的面故作豪气地要酒开酒的样子,连她都觉得幼稚好笑。以美代的名气与魅力与财气,看中哪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久美子多少有些得意洋洋地卖弄着笑道:“你不懂,美代桑对他一见钟情,是真爱。他从前哪怕一个人来,美代桑也会送他一条活鲷鱼,去和他说几句话。而且,也从不向他推销酒,有时他应酬喝酒时,她就会悄悄往他的酒里多加乌龙茶或矿泉水……不信你等一会儿看。”其余的几个女孩子纷纷点头,以示久美子的话千真万确。
五月不由得咋舌,谁料到竟然还有叫美代为之倾心、且求而不得的男人,一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追着久美子问:“真的?真的?哪里人?做什么的?”
久美子面有得色,把五月往角落里拉了拉:“你小声一点,别被美代桑听见了,她心里肯定正难过着哪。”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迷你工作手册来,蘸了唾沫翻找了好一会,停下来,念道,“姓名:姓泽居,名晋。老家福井,庆应大学出身。年龄:不是二十七就是二十八……目前在东京工作,来上海是因为出差,会中文,中文好像点有台湾腔……上个月和上上个月共来过两次,一次是和白井来的,一次是和长谷川来的。”
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几个手下女孩子,带着些考问的意味,问:“白井认识吗?爱给人发日币小费的那个,秃头的,总把脑后的几根花白头发梳到额头来、风一吹就惨不忍睹的那个……朝子,你上次不也从他那里拿到一千日元的小费吗?”
朝子皱着眉头仔细回想:“嗯是的是的,我第二天就拿去银行兑换了,从来没拿过那么多小费……长谷川我也记得,那老头子简直了,人老心不老。上回来坐在真纪那边的台子,我不过是路过,屁股竟然也被摸了一下,简直气死我。”
久美子吃吃笑了一声:“都怪你自己不长眼,那个人,咱们谁见到不是躲着走?”伸头往包房里看了看,又叹道,“啧啧啧,女友好像是上海人,美女一个,比咱们美代还漂亮……职场情场可说是一帆风顺,人生赢家哪!前几次他和咱们美代桑说说笑笑,听说还一起去酒吧喝过酒,我还以为他和咱们美代桑看对了眼,同咱们美代桑情投意合呢!”
久美子的这一通唠叨里信息含量不少,五月怕忘记,赶紧把自己的工作手册给掏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往上写:泽居晋,福井出身,二十七八岁,单眼皮,帅。
再伸头看他脸上是否有易记的特征,打量了一通后,没有发现,就加了一句:美代桑的暗恋对象。想了想,怕哪一天被别人偷看到不太好,划掉了。再想一想,把那个帅字也划掉了。
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撇撇嘴,叹口气:“唉,人比人气死人!”
久美子拿工作手册往她头上一敲,鄙夷道:“小样,你和咱们比还差不多!去和他比?一个天,一个地!你估计只有气死一条路了。”
几个女孩子闲极无聊,就弯腰从包房门口专门存放鞋子的地方拉出一双黑色皮鞋来,伸长了头仔细辨认鞋垫上的英文字母,研究了半天,负责隔壁包房的凉子说:“这是个小众牌子,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啧啧啧,就你这个层次,天天去研究名牌,我说你累不累啊。”久美子撇嘴一笑,也伸头看了一眼,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慢慢拼出:“jimmy choo……”
又回头问众女孩子:“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牌子?”
众人摇头,没有人一个人认得。
说起皮鞋,朝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忙也从旁边拖出一双漆皮女士皮鞋,招呼众人来看,皮鞋亮得足可以照出人影子来。朝子说:“昨天才买的,看了很久,终于叫我等到打三折的这一天,一狠心,我就拿下了,你们猜猜多少钱?”言语间得意洋洋,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的一样。
久美子就伸头去看:“是达芙妮的?三折下来只怕也要上百吧!”
凉子摇头,一边笑一边叹气。
包房内,泽居晋已经点了菜,美代却没有退出来,仍旧留在日式矮桌旁,拿纸巾把生啤杯上滴落下的水珠都仔细擦拭干净,再把泽居晋原本就叠放好的西装外套取过来,放在膝上重新理了理,泽居晋微微颔首,对她说了声谢谢。
美代因为多年的职业关系,惯会殷勤小意,如递热手巾,拎包挂衣服,倒酒点烟等。这些事情在她做来,自然又从容,亲切如主人对待远方而来的客人,不会令人感到一丝一毫的做作。泽居晋既然与她相熟,自然知道她的做派,也不以为意。但门外的五月等人却从她手上的动作中看出一种缠绵的情致来。众人心中暗自唏嘘。
几个前菜上来,果然有活鲷鱼刺身一盘。负责这间包房的朝子极为识趣,挥手叫传菜员径直进了包房,她却不跟进去。传菜员脱了鞋子,举着托盘,到包房里后,在美代身旁半跪下,美代把韩国泡菜、冷豆腐、醋浸八爪鱼、蔬菜色拉及鲷鱼刺身一一摆放到桌上后,这才微微躬身,笑说了一声:“请慢用。”
泽居晋亲切又极其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喝一口生啤,从筷套里抽出木筷,“啪”地一声掰开。美代这才缓缓退出包房。守在门口嘀咕的一堆女孩子纷纷转身低头作鸟兽散。
这一天生意不太好,五月负责的两个台子平时都要翻两三轮,今天却只做了两单生意。客人走后,收拾好桌子,又凑到松竹梅门口去和人家八卦,随着久美子等人假借上茶上酒上菜的机会偷偷欣赏了一阵子松竹梅里面的一对恋人。等到泽居晋和他的女友也用完餐出去时,美代亲自送到一楼的店门口去,身后还呼啦啦跟着一群因为生意清淡而四处闲逛,无聊看热闹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