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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楔子 梦见狮子
余飞目光定于虚空,本似灵魂出窍,听了这句话,斜斜抬眼,眼瞳中似漆黑海上忽的漂来一星火光,随即轰然大亮。
恕机好不容易修好了电线,回禅房中推闸开灯试wifi,总算都好了。推开门,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迎面扑来。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鞭子脱了套,那意思就变了。
不过,缮灯艇本来就很少用电,艇中戏台,除了一个显示着中英双语戏词的电子屏幕,其余全用烛火照明,也没有任何电子扩音设备。
“余飞,你仗着现在有一批票友捧着你,就把自己当角儿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四功五法,你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才多大点年纪,就在台子上玩俏头,你说,该打不该打!”
教戏先生无奈一咬牙,孺子不可教,恨铁不成钢,挥鞭再起——
教戏先生怔了,所有人都怔了。
余飞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扭肩挣开教戏先生:“请艇主清理家门,把我打出去吧!”
“唉!这孩子!”教戏先生无奈地一跺脚,转向方才那位男子:“倪老板,你来劝劝这孩子!这孩子从来都是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
“……”艇主气急败坏,“打打打!再不狠狠地打,她迟早敢自己搞出一个‘余派’来!今天就要让她看看,缮灯艇没了她上台唱戏,照样还是响当当的缮灯艇!”
“你知道你要承担什么后果吗?”
“五逆”之规,虽然不曾对外宣明,但进入缮灯艇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悬在头顶明晃晃的一把剑。
“逐出缮灯艇,三年不得粉墨登场。”
对着中堂上那一幅倪舸的照片,余飞跪地叩首下去,起来时,眼圈赤红。
那是用来打“五逆”之徒的鞭子。
“恕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玩!”
文殊院的值日和尚艰辛地撞完钟——他的海青僧袍被狂风吹得鼓鼓的,像一面船帆。
“因为倪麟?”
“既然领导都说了要看我的戏,难道不是因为我唱得好?”
他向余飞伸手:“套子给我。”
外面有人敲窗子:“恕机,看毛片儿?”
旁边的几个小弟子有点急,攥紧了拳头想上前说话,被旁边年长的几位丢过来严厉的眼色,拦了回去。
男子冷面不言。
“……我……靠……你用官微(官方微博)私行迷信之事,师父知道不打断你的狗腿!”
余飞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唰地掷向厅柱后站着的一个男子。那男子亦着月白长衫,厅柱投下的阴影中身姿清荣,肖似他身侧探向天顶亮瓦的一簇紫竹。
拿鞭子抽她的教戏先生手下一滞。
佛海上的浪头“唰”地冲上石舫,一浪紧贴一浪,冲得这青砖素瓦的百年老楼仿佛摇摇欲坠。
这鞭子不是简单的鞭子,是一支刑鞭。
余飞静了半晌等不到回复,低低嗤笑一声。
梨园行规矩森严,俗话说,无祖不立,无师不传,师徒辈分,那是大过天的事。余飞这些话,不说则已,说了,还有谁能为她辩解!
这是座毗邻文殊院的老戏楼,建在佛海那座庞大的石舫上。
“啪——”
“啪——”
戏楼所有门窗紧闭,有穿着对襟夹袄的洒扫老仆提着一盏铁制气死风灯走来,昏黄的灯光映照出花木葱茏的影子,绿莹莹的,湿漉漉的。
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京剧“倪派”大师倪舸开缮灯艇,制刑鞭,立规矩。犯“五逆”之徒,皆以钢丝刑鞭重责三十,无论死活残疾与否,都与缮灯艇无关。从此缮灯艇家谱之上,“倪派”一门之中,再无此人的名姓。
“打。”
倪麟的手本是抬了起来的,随着她尾音落下,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余飞努力回忆了一下:“……嗯,青金色的,特别漂亮,特别的雄壮有力。它一只爪子就把我举了起来。”
“先拿清水和剪子,帮我把衣服剪了。”
“……”
解放后旧戏班改造,缮灯艇戏班也变作剧团制,旧时期那些吃人的规矩是没有了,可这刑鞭还是流传了下来。现如今,缮灯艇是少有的不吃国家饭、自负盈亏的民间剧团,在京城声名极响。由于缮灯艇仍保留有许多旧日梨园遗风,被许多京城票友私底下称作“戏班活化石”。
余飞忽然抿起了嘴唇,不说话了。
恕机飞起一指指向师兄:“出家人,不恶口!不嗔恚(chen hui生气)!”
佛海上从来没起过这么大的风浪。
“余飞妹妹,你这伤,我可没底儿,还是去医院吧。”
“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余飞一言不发,五指一收,将套子紧拢在了手心。
正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侧站着的一众艇中人等。男子着长衫,女子着袄裙,深蓝浅白,皆是一样款式。烛火映着沉默。
“别啊!”恕机吓得跳起来,“女施主,我是正经和尚!就算师父不在,咱们也不能……那样那样的……”
那药抹上背,清凉的感觉渗进皮肤,余飞才觉得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些,不那么想死了。
教戏先生蓦地叹一声气:“余飞!和艇主服个软,认个错!再打二十鞭,你这两天还能上台么?”
余飞没有闭嘴,反而越说越快:“……师叔并不知晓,都是我一厢情愿。如今酿成不幸,都是我的过错。我已经没有颜面待在缮灯艇面对师叔和师叔母……”
鞭子打在她身,她晃都不晃一下。只是月白的长衫薄薄地敷在背上,耸起两支清晰的蝴蝶骨。
“……”他伸手去抢,恕机敏捷地一躲。突然,恕机盯着手机杀鸡一样地叫了起来:
“我才是被赶出缮灯艇了。”余飞叹着气说,“这伤叫断情伤。好在打鞭子的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陈师傅,手下留情,不然我连缮灯艇的门都爬不出来。”
恕机手下一抖,余飞“嘶”地一声。恕机惊讶地问:“你被赶出了缮灯艇?真的假的?”
“我梦见了一头大狮子。”
厅中岑寂,烛火一跳,又一跳,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大浪拍舫的声音如雷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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