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八章 惊破浮尘梦
“什么死呀活的?本王不需要你鞠躬尽瘁,只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尽忠了!”汉王笑道。
朱高煦见状冲儿子朱瞻垣使了个眼神,朱瞻垣立即起身从案上拿起茶壶,亲自给朱恒杯上蓄满茶水。
“皇上!”众臣纷纷上前。
马儿立即吃痛地跃了起来,朱瞻基顺势跳下马。
朱恒也不推辞,只是双手揖礼:“世子殿下言重了,下臣受汉王的知遇之恩,自当是尽心辅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众臣苦劝均无功而返。
他一下子就懵住了,更让他诧异万分地是那满眼的黄龙旗,九龙华盖下,雪白峻马上飒然而坐的正是银盔银甲的年轻天子,他的侄儿朱瞻基。
“什么?”朱高煦心头一震,眼皮竟然突突地跳了起来,他的拳头再一次紧紧握起,紧盯着朱瞻垣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在一片诧异声中,朱瞻基再次开口:“这一拜,是全了我们叔侄的骨肉至情!”
“没事!”朱瞻基大笑,他仰望着城头对高高在上的朱高煦朗声说道:“这一箭,朕不躲不藏,是替皇爷爷还了叔王舍身相替的恩!”众人这才明白他所说的是当年朱高煦追随朱棣起兵北上,曾经数次救朱棣于危困,更为朱棣舍身挡过一箭。
“下官告退!”
“是啊,王都督所言极是!打下了济南,向北就是长趋直入直抵京城,如此一鼓作气,大事指日可成!”右军都督盛坚立即附合。
“是,末将告退!”
嗖地一下,朱高煦手松箭射,那只铁箭以电闪之速冲着朱瞻基径直飞了过来。
可是如今三日之期已过,不仅济南城中没有传出半点儿消息,连那些被派出去的信鸽鱼雁都有去无返没了音信。也难怪父王会心情低落萎靡犹豫。
这十几万大军从何而来?
“靳荣那边,难道一直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朱瞻垣似乎明白了。父王在起事之前,已经与济南城中掌握兵马的都指挥使靳荣约定好,乐安起事三日内,靳荣与先期隐藏在城中的汉王府的护军共同起事,斩杀当地掌管行政和司法大权的布政使和按察使,这样济南与乐安两城联动,朝庭必然猝不及防。
朱瞻垣听了这才恍然明白。
“父王!”朱瞻垣想开口相劝,可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留下怔立当场的韦妃不知所措跌坐在地上,世子朱瞻垣立即伸手去扶:“母妃,母妃!”
“好了好了,都别瞎吵吵了!”朱高煦大喝一声,众人立即缄口。目光扫视在每一个人身上,朱高煦不禁十分气恼,他闷声如钟道:“瞧瞧你们,议事就是议事,大家都可以说自己的道理。不要动不动就争个脸红脖子粗的!北取济南也好,南攻南京也罢,都是为了大事,这前脚儿还没迈出去呢,就立即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要是当年本王和诸将也像你们一般,靖难大事能成吗?成祖爷能扳倒建文帝坐上龙椅吗?”
“现在是盛夏时节,江水汹涌无常,若是再遇到暴雨,咱们就只有葬身鱼腹了!”
汉王大笑,随即下城回府。
输了?就这样输了?
是啊,曾经追随成祖爷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就因为不是长子,再多的功劳也不能越过长子成为储君承继天下。再多的功劳,都只成了东宫一党那些谏臣眼中的荆棘。众人都说汉王跋扈,可是谁又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过呢?
到那时,集两地之兵马共同北上逼进京城就水到渠成了。
“王爷!”韦妃吓得双腿打颤、牙齿“得得”打架,仍强撑着劝道:“皇上的话说的明白,皇上说如果现在王爷开城请降,皇上定当既往不咎……”
朱高煦点了点头:“去吧,下去休息吧,明日也许就是一场恶战。垣儿的孝顺父王都明白,去吧!”
“王爷,看来这个薛禄不足为惧,那么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呢?击退薛禄之后咱们不如趁势拿下济南,济南城坚又是山东的首府,存粮众多,以济南为根据地北上则可直取京城!”前军都督王斌献言道。
城上之势一触即发,仿佛弹指之间城下大军立即陷于炮火之中成为万千碎片灰飞烟灭不击自溃。
“好,好,垣儿决心如此坚定,父王甚感宽慰!”朱高煦连着点了点头。
朱瞻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渐渐的,朱高煦眼中怨愤的神色不见了,代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沮丧与心灰意冷。
“南京?你让殿下强攻南京?我们的家都在此地啊!若是咱们前脚追随殿下杀到南京,后脚朝庭大军踏平乐安,那咱们留在此地的亲属家眷怎么办?还不都成了朝庭砧板上的肉?”
“皇钞?什么皇钞?”朱高煦展目一看,立即气极败坏地两页纸撕成粉碎:“去取先帝御赐的金盔宝甲来,为父这就上去会一会这个儿皇帝!”
功劳多是他的错吗?不是长子是他的错吗?想当皇上是他的错吗?
“去去去,都下去吧!”朱高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被朱高煦封为兵部尚书的朱恒说道:“如今之势打他们容易,养他们难呀。咱们城中的粮草与补给,若是只供给咱们的军队,至少也能挨个一年两年的,若是收编了他们,就紧张了!”
“老夫子,你罗罗嗦嗦地说了一大车,你到底想说些什么?那济南到底是打还是不打?若是不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说句痛快话行不行?”左军都督韦达听的好不耐烦,索性问的直白了然。
夏日的晨晖早早地透过窗子射入室内,映在金色的晨晖中是一位身穿金边云锦宫装的中年妇人,她身形微胖肤白如玉,五官端庄艳丽,双眉修长而浓密,虽然凤眼四周细细的皱纹没有完全被脂粉盖住,但也算的上是相貌丰美,气度绰约了,正便是汉王正妃韦氏。
“父王这又是为何呢?既然局势为我们有利,咱们更应该趁势出兵,若是一举将他们全歼,不仅可以鼓舞气势,权更可令朝庭闻风丧胆、自乱阵脚。难道父王也顾念着与那薛禄的情义,不忍下手?”朱瞻垣继续问道。
朱高煦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他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朕给叔王两个时辰考虑,午时三刻之前,只要叔王开城请降,朕一言九鼎,既往不咎。午时三刻一过将万炮齐发。那时,这乐安城中的一草一木,一兵一卒,将不复存在,所有人都会成为叔王的陪葬。”朱瞻基安静地站在城下,他的话语也不似刚刚那般力透苍穹,声音平和而淡定,他脸上也没有帝王常见的杀伐之气,有的只是如同暖阳般淡淡的笑容。
“是!”朱瞻垣从袖中掏出两页纸战战兢兢地递给朱高煦:“这是今天他们射入城中的皇钞!”
“哦,是啊,我说他们原本严阵以待怎么会突然后撤,还安营开火做起饭来了。只是今儿如不能趁着夜色将他们一举拿下还是有些可惜!”朱瞻垣嘟囔着。
“是!”朱瞻垣点了点头,这才退了下去。
朱恒眼神儿深邃态度肃然,他站起身冲着室内的诸位将军先是双手一揖行了个礼,然后才讲出自己的打算,“下臣拙见,济南虽然城坚粮多,但未必是我们的上上之选。如果我军能在三两日内拿下济南固然最好,但是如果拿不下来,白白耗费了兵力,还给朝庭赢得了筹措兵勇粮草的时间。即使是我们拿下了济南,孤城一座,北上将与朝庭大军相交于平原地带,这仗不好打。就算险中取胜兵临北京城下,这北京城固若金汤,朝庭若是死守待援,等南方的勤王之师一到,我们将腹背受敌。”
朱恒遭他如此抢白也不恼怒,只是端着案上的茶自顾饮着。
韦妃如梦初醒,她紧紧拉着朱瞻垣的手说道:“儿子,跟着你父王,千万别让他做傻事,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你一定要看着他,想办法护他周全。”
“那你就说说,如果不打济南,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出棋?”朱高煦问的十分直接,他早已参透了朱恒的心思,只是满室坐着的武将有一大半儿都是乐安本地的,再有就是山东济南的,也许正是心存忌惮,这个朱恒才如此闪烁其辞,顾左右而言它。只是这番话如今非要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可。
“垣儿。你说有朝一日父皇能坐到金銮殿上吗?”朱高煦脸上是难掩的疲惫还有一丝徘徊,这让朱瞻垣十分纳闷,记忆中父王从来都是英武镇定、气势如虹的。他从来说话办事都是如雷似电,何曾有过这样犹豫不绝的时候呢?
说完之后,朱瞻基冲着朱高煦竟然深深揖首而拜。
“闭嘴,妇人之见,你懂什么?”汉王在小太监们的服侍下换好盔甲,恶狠狠地指着韦妃说道:“若是这次本王输了,就领着你们自焚而亡!请降?向谁请降?告诉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老子死也不降!”
清泪盘旋在眼中转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滴落下来,就滴在那华美的宫装锦袍之上,漾成一朵别样的花卉。
韦妃站在朱高煦身旁,看着他日渐消瘦的容颜,黑黑的眼圈,不由神伤不已。她仿佛又想起了汉王之母,成祖的仁孝皇后,也就是自己的婆母徐皇后曾经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来,她说:“儿媳呀,你去劝劝高煦,他与太子都是母后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后都一样疼,可是这立长是祖宗家法,委屈也只能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