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07章 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一时之间,弩钉组成了金属的风暴,在城下炸开,搅动,摧残!
只剩下了一百步距离,这个距离里,一些厉害的豹骑,已经能将箭射到城上了。
响箭飞过最高点,划过一道弧线,开始向城上的守军俯冲射去。
“一时半会拔野固和仆骨还来不了,我们还有些时间。”易风沉吟道,同罗人已经是吃进肚里的肉,绝不可能再吐出来的。
这时另一名千夫长上前缓和道,“不扫平城下的工事,我们确实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可我们要强行打平这些工事,却会在城下血耗干。不过我觉得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随军躲在城中,居高临下,仗着有长弓劲弩远超我们的射程,因此远程压制我们。但如果我们能赶制一批大木盾,就能抵消汉人长弓的大部威胁,然后我们等到天黑之时,再去推平汉人城外的工事,最后一直推到冰墙下,那我们的骑兵就能用精湛的驰射反击了,到时咱们一鼓作气,直接把他们的冰墙挖倒,失去了冰堡的护卫,汉人就算有长弓手又如何,难道近身作战,中原的南蛮子还能打的过我们漠北的豹骑兵不成?”
乌迪尔听了之后也是十分高兴,这舍河川里别的没有,可两边都是山,却是决不缺树的。做些大盾,甚至做些盾车,云梯什么的,也不费什么事。
城上的怀荒军保持着平静,并没有人射击。
可刚刚收到的情报却是,咄罗已经联络了契丹数部,得到不少援军,实力大增,然后信心大增之下他开始设下伏兵,先主动与拔野固交战,然后诈败诱敌入埋伏,这本来是一记经典而又漂亮的诱敌伏击战,奈何,他算计了拔野固人,拔野固人也一直在算计着他。结果就是他围住了拔野固人,正高兴呢,结果仆骨部族军出现了。拔野固早联络了仆骨,一起对付契丹。这下相互都中了对方的计,最终一场大乱战,结果铁勒人终究更彪悍一些,他们来了一个中心开花,内外夹击,反把契丹几部联军大败。
这个时候乌迪尔已经忍耐不住了,他决定全军压上,猛攻冰堡。一来乌迪尔手上有了充足的盾车大盾等各种攻城器械,二来,他们困在这谷中已经半个月了,人困马疲,再呆下去,人还能撑一段时间,可他们的战马就都要完蛋了。没有了马,到时就算突围了,也很难跑的掉。诸多原因,使得乌迪尔决定提前展开全面攻城。
“大帅,是否派人下去劝降?契丹人已经又吃了一个败仗,估计拔野固和仆骨这两支兵马随时会南下来增援同罗人,咱们得早点解决这些同罗人。”谘议参军事魏征拿着刚刚不久前收到的急报,充满担忧的向易风建议。契丹那边的情况和奚族其实是差不多的,虽然契丹有十大部族,十部族兵马加起来更有四万多人,可却更分散。加上其中有一个部族年前还被高句丽人大败过,如今还元气未复,先前拔野固突然南下,也先败了契丹一部,后来大贺咄罗前去救援,却反中了埋伏,吃了一个败仗。之后咄罗就开始一直退避不战,想等隋军援兵和契丹各部联合起来。易风之前见到陈婤的求援时,也以为可以先收拾了同罗再北上契丹,咄罗应当能坚持的住。
前面苦苦支撑着的士兵们没有等来鸣金的讯号,反而等来了催促进攻的号角声。
城堡上白虎旗下,易风一直冷静的观看着整个战场的局势。仗打成这样,一切都在他和参谋部的预料之中。实际上这三天来,故意让同罗人推进了一百五十步,扫清了那片防御工事,也不过是易风有意为之,为的是故意把他们放近来打而已。易风并不想继续跟这些同罗人在这里耗下去。真要跟他们耗,这些家伙要是死耗,他们手上有几万匹马,完全能够耗下去。可易风却不想这样耗下去,这对怀荒军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怀荒军弩手三段落一轮过后,四千弩手分三段齐射,同罗军倒下上百人之多,虽然命中也不高的样子,可依然战果斐然。
尼兰却并没有如叔父那般乐观,这三天来,他们虽然扫平了一百五十步的城下防御工事,可还有一百步,这一百步也是最难的一段,城上的隋军对这段距离的压制十分厉害,这里的争夺也绝对会是最激烈的。几天来的平静,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而已。
他终于点了点头,下定决心,“好,马上去伐木制盾牌和盾车、云梯、攻城槌,这一下,我倒要看看汉人有啥法子破!”
而更多的辅兵则在鼓声中,推着盾车,顶着大盾,开始同样的成散兵线向前奔去,开始在最后的一百步防御工事带上清除出几条通道来。他们没有再如之前一样全面清除,而只是清除几条通道而已,这样能最快的打通到城下的通道,让后面攻城队能够第一时间到达城下。
尼兰披戴好铠甲,上马来到本队队列,手握着长弓,跟在后面,不时抬头打量着那座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高大的冰堡。
虽然依然要冒着城上的弩箭攻击进攻,依然不断有人倒下,可总算比先前伤亡小多了。就这样一直攻到了天黑之时,同罗辅兵们在付出了差不多五百多人的伤亡下,靠近了冰堡。在他们和冰堡之间,只剩下了一道两丈宽一丈深的濠沟而已,再前进一步,推平这座濠沟,他们就能直接在冰墙上挖洞,或者直接架起梯子爬上城去了!
在豹骑兵的押阵监督下,更多的辅兵甚至连一部份豹骑兵都下马,举着盾压了上来。
想了想,易风道,“减弱点攻势,慢慢把同罗人引到城墙下来,等天黑之后,让骑兵出城杀他们一次。然后等到明天,再派出步兵出城,咱们跟他打一场。”
“弩手,放!”
泰德在前面大喝一声,率先勾弦开弓朝城头射出一箭。
眼下确实是一个可以实战练兵的机会,怀荒军的兵倒不是训练不精,只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的兵,哪怕校场上练的再久,也还算不得精兵的。而眼下,同罗人被困在谷中,怀荒军后面有坚城要塞依靠,接受实战检验的兵就算打的不好,甚至一时出了问题,也不会出大问题。这样既能实战练兵,又不用担心冒然把这些兵推上战场,而出现难以承受的损失。当然,顺便的,提前解决这些同罗人。
尼兰也连忙熟练的拿起一支鸣镝箭,这是突厥人的中的一样装备极广的装备,几乎每个战士都有。这种箭头中间有孔,里面有一个小铁珠可以滑动,当射出去之后,风吹动铁球滚动,就会发出尖锐的声音。在茫茫草原之上,这种响箭的声响能传出数里之外,是极好的联络工具。但同时,这种响箭,却是也一种极强的箭支,这属于重箭,能破铁甲。
魏征惊讶的张大了嘴,“咱们守住城堡,便立于不败之地,何必要出城而战?”
试探性的进攻被无情粉碎后,同罗军中上下已经一股绝望的情绪在蔓延,对于突围,已经越来越多的人不抱希望了。
尼兰等两千余正军豹骑得到军令,暂时养精蓄锐,以待进攻。而巴克等数千辅兵则被安排伐木制盾。数千人齐动手,速度还是很快的。白天,同罗人砍树制造器械,到了晚上,则顶着新制成的大盾、盾车摸黑到城下的工事前,开始挖胸墙、填壕沟、砍鹿角……
还别说,这种策略确实还不错。起码夜晚天黑,城上的怀荒箭手们视力大降,很难摸清楚城下的动静。就算放一些火箭,点些火把,可也作用不大。而凭着盲射齐射,也效果不大,那些同罗人早就悟出了一些防箭阵的办法,那就是尽量不要太密集,反正城中的隋军又不出来,也不需要结阵抵抗。同时他们的盾车大盾,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听到空中有箭阵破空之声,城下的同罗人立即往大盾、盾车下一躲,长箭再厉害,也破不开这些粗糙的盾车大盾,就算是长弓手们把箭换成了火箭,可那些湿木作成的盾车大盾,也能很好的防火。
还有不断的惨叫声在响起,身边不时有同伴中弩倒下,还有的则是战马中弩倒地,把马上骑士也摔下马来。更远的后方也还有惨叫声,他匆忙间回头看去,那是辅兵们中箭的声音。就算有盾车,有大盾,可在如此密集的弩雨之下,也依然有许多人不时中弩。
几名千夫长望向乌迪尔,可乌迪尔不为所动,冷冷的道:“继续!”
熟练的拿起鸣镝响箭,右手戴着鹿角扳指的右拇指扣住弓弦,食指和中指压在拇指之上,左手抬高,箭头斜斜指向空中,右手不断加力缓缓拉开弓弦,贴着牛角的桑木弓胎不断的发出吱吱吱的响声,弓越拉越弯,弓弦一直拉到了嘴角后。
尼兰还没有来的及看到自己那支箭有没有建功,就已经被扑天盖地反击回来的弩钉给惊的脸色煞白。
箭二轮弩箭雨又已经落下,同罗人中再次响起惨叫,损失依然极大。而此时被乌迪尔等人寄予厚望的豹骑兵们,他们在那密集的弩箭之下,根本就靠不近城下百步之内。他们狼狈的躲的远远的,象征性的朝着城上放箭,可那箭远远的就落到了城下。
“那你就打算坐在这里等死,还是准备自缚手脚送上门去给那些汉人奚人砍了你的脑袋,然后把你扒光了,再拿根尖木桩从你屁烟里捅进去,立在野地里喂乌鸦?”乌迪尔愤怒的咆哮着道,“老子难道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处的绝地困境吗,可只要不坐以等毙,那我们就还得拼,拿命拼。”
这样大的伤亡,让本以为有了盾车大盾后就不惧的同罗军惊惧万分,三天来恢复的那点士气也瞬间消失无踪。就连在后面观战的乌迪尔等人,也不由的看的面色铁青。
“就是,只要冲到近旁,长弓有个屁用,他们也就敢躲在城墙后面放放冷箭而已。”又有人兴奋的附和道,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破冰堡的胜利之时。
“汉人据关而守,居高临下,距城两百五十步都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而我们马上驰射,最多只有七八十步的射程,而且只有近到四五十步驰射才能进入最佳射程。现在城下有这些防御工事挡着,我们完全只能被动挨打,却还不了手的境况。这仗,没法打了。”鸣金之后,乌迪尔率军撤退到一千步外扎营,中军帐内,一名百夫长执言道。
他旁边的同队豹骑兵正奔驰之时,突然就被一支弩钉给射中,铛的一声巨响,那支弩铁钉直接穿透了那名同伴头上的牛角铁盔,然后只留了一短短一截弩尾,那名同伴只来的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被射落马下,再无声息。尼兰连忙伏低了身子,感受到弩钉在耳边呼啸着飞过,下一刻,他看到叔父泰德在马上的身子突然向后一仰,叔父的北部中了一弩,不过那件能值二百匹马的宝甲果然不只是好看而已,强劲的弩钉射中肩膀上,居然只是射入短短一小截,就被金漆山文甲阻在了身外。那箭看起来厉害,但他估计可能只是射破了点皮肉而已。
号声响起,骑兵们开始策马跑动起来,不过他们不是直直的向城下跑去,而是向两翼奔驰,始终和城堡保持着百步左右的距离。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他们一边奔驰一边向城上放箭。吃过隋军长弓箭阵的亏,现在这些同罗骑兵很聪明的把队伍分成一个个的百骑队,这样分散的开来,使得遭受箭雨时的损失大大降低。
大贺咄罗兵败撤退,损兵折将不少。不过获胜的拔野固和仆骨也折损了不少人马,双方一时倒是各自退后,相互忌惮。
尼兰策马跟在泰德马后,不快不慢的奔驰着,一边控马奔驰,一边扭头观注着城楼,战马飞速的奔驰之中,他能看到那一块块晶莹的冰垛之后,一个又一个戴着钢盔的脑袋,上面飘动着白青蓝绿红各种颜色的盔缨。看着毫无动静的汉军,尼兰心中感觉一阵阵心悸。
但大贺咄罗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去打铁勒人了,这就使得这两部铁勒人很有可能会南下。
有了易风的决定,接下来的战斗,怀荒军就刻意的控制了攻击力度。长弓兵基本上没有投入战场,连弩手,最后也被减少了一半。
在这种情况下,怀荒军似乎没有了对策,同罗人一时大为振奋,干劲十足,只用了三个晚上,就已经把三道胸墙和后面的三道壕沟填平了,连百步之外那一百五十步内的陷马坑、鹿脚、尖桩、拒马、四脚钉也被他们扫光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城上响起连绵的喝声:“举盾!”
命令传达完后,泰德一扫多日来悲观的情绪,兴奋的拍着侄子的肩膀道:“看来我们终于能杀回去了!”
一面接一面的盾牌举起,下面豹骑兵射上来的箭支,纷纷被盾牌挡住。
直到这时,尼兰这个时候才将拇指猛地松开,弓弦顺着扁平的鹿角扳指划出,桑木弓胎上积蓄的力量瞬间释放,重箭飞出,箭头上的铁球在空中飞速的转动,发出尖锐无比的啸声。
隋军的这个表现,看在乌迪尔的眼中,一开始有些不解,后来有个百夫长说,可能是隋军的弓箭不多了。这个说法,马上被乌迪尔接受了,这使得他心情大好,下令加强进攻势头。
又是一声大喊,站在最前排的弩手们已经端起了弩机,对准了城下的同罗人。一支接一支的弩机发射,黑色的弩钉飞射而出,一百步的距离,对于弩手们来说,这真是处于他们最强的杀伤力范围之内。四千名弩手分成三列,三段式射击,弥补了弩机上弩时间长的短板,三段式射击开启,四千弩手几乎保持了城上射下的弩钉源源不绝的势头。
身边的豹骑兵们接二连三的松弦,将弓箭射了出去。无数的弓弦振动声响中,有如一股巨大的蜂群飞过,密密麻麻的斜飞向天。
泰德他们所在的千骑千夫长很快传下命令,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在后面策应支持辅兵们清出一条通道来,直接攻城。攻城的任务交给辅兵们,正军的豹骑们不用去冲阵,或者说还不到他们冲阵的时候,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步兵后面向城上放箭,帮忙压制城上的弓弩手。
“拿这些同罗人练练兵,总不能我们以后都只靠长弓手和弩兵们吧。骑兵和近战枪兵、刀盾兵和重步兵们,不练就不可能真正的成为精锐之师。正好,我们也没时间跟这些同罗人继续耗下去了,就让我们提前解决他们吧。”
听到易风说的实战练兵之法,魏征倒是一下子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