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此乃喜脉(1/1)

首发：~第68章 此乃喜脉

萧旻虽然看不到颈后的红疹，但观察栗妙言的神情，心中了然。

他眸光黯淡，忙竖起衣领遮盖，手指紧紧抵在那方寸之间。“别看了。”

他不断地自我挣扎，最后，轻声说了句，“妙卿，你走吧。”

栗妙言舌根发麻，仿佛被萧旻束起的尖刺刺伤，虽然与他只有咫尺之隔，却从未感到距离他如此遥远。

见栗妙言还在这里，甚至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他。萧旻勃然大怒，语气恶劣而激动：“朕说——让你走啊！”

说着，他狠狠拂开了栗妙言的手。它从半空中坠落，再也没能抬起来。栗妙言只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闭了闭眼。

“陛下好好休养，臣妾改日再来看您。”

此话一出，是前所未有的生分。萧旻敏锐地察觉到栗妙言看他的目光有所不同了。他撑起的只是一副空架子，里头盛放着一颗时时钝痛的心。

可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挽回。他看着栗妙言起身离开，连同室内最后一丝光线也带走，他的心自此沉入黝黑无边的深渊。

……

栗妙言并不是因为这句话就走了，而是袁清臣告知，他已查明陛下染疫的原因。

原是宫中小太监私自出宫省亲，不慎染疾，竟未上报，后来近身侍奉期间，致使陛下亦染此疾。

袁清臣紧盯着栗妙言，不愿错过她脸上每一分神色，他有些试探性地问道：“那太监已经病死，尸体抬去焚烧，其余人……该如何处置？”

“各引咎自责。利害相关紧密者，赐死。”栗妙言唇瓣轻启，已经能内心毫无波澜地吐出最后二字。她坐在至高至寒的位子上，便不能一味仁慈纵容。

忽然，小腹中一阵剧烈的痛感传来。她不由自主地弓着腰背，泛起阵阵干呕。

袁清臣抱住了她半个身子，皱眉道：“阿言，你是何时开始干呕的？”

“我没事，兴许是吃坏了肚子。”栗妙言缩在他怀里，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襟。闻到他身上的缕缕檀香，勉强压下她此刻的恶心之感。

袁清臣神情紧张而凝重，不多时，立刻召开了太医。

栗妙言躺在了榻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面孔苍白，接连冒出虚汗。袁清臣站在一侧，目光也紧随着太医摸脉的动作。

太医思索片刻，沉吟道：“指下圆滑，如珠走盘……恭喜娘娘，此乃喜脉，已有月余！”

“然而娘娘脉相虚弱，沉细无力，有胎像不稳之兆，微臣即刻为娘娘开安胎药，还望娘娘切勿多思，以养胎为宜。”

栗妙言扯了扯嘴角，望向袁清臣一笑，“听他说了这一箩筐话，我竟像不认字似的。”

她脑中一片模糊混沌，只听到喜脉两个字，蓦然把自己心里一惊。双手不禁抚摸上那平坦的小腹，略一迟疑，月信不畅之时，她并未往这处想，难道真的悄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算算日子，是陛下，亦或是首辅大人？

袁清臣快步走了上前，屈膝半跪在床沿。他大手合拢，包住了栗妙言微凉的指尖。漆黑如点漆的目里隐隐有水泽，恍如玉山倾颓。

他声音又惊又喜：“阿言，我们有孩子了。”

“我是皇后，皇后所生之子，必是皇子。”栗妙言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带着几分强调的意味。

袁清臣却充耳不闻，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阿言，我会竭尽全力，护好你和孩子，你放心。”

栗妙言闻言，似乎有所触动。在袁清臣的承诺和安慰之下，她内心稍稍安定。

这个孩子来得意外，但也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如今陛下染疫，她又怀了身孕，若有心之人趁虚而入，不免一场朝局动荡。

她把信任托付给袁清臣，却也防着他。因此，她必须将手中的砝码攥得更紧一些。

……

“陛下又在摔东西了。”

守在门外的宫人听到宫殿深处传来的刺耳的破碎声，都不禁叹了口气。

自从萧旻的后颈开始起疹，那可怕的病症便迅速蔓延到了全身，在他视线可及之处，手臂、大腿上都惨遭沦陷。

有一天，萧旻偷偷拿起了铜镜，他颤抖着手，将镜子对准了自己的后背。

他瞧见那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红色，如同一只癞皮狗般丑陋不堪。

那一瞬间，他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他大叫一声，仿佛被晴天霹雳劈中，铜镜脱手而出，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无法动弹。

他仰天长笑，似有几分癫狂，“啊——”

他碎碎念念道：“妙卿怎么不来看我了？是不是嫌我这样子很丑？”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如今这副模样，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更无法接受妙卿看到他这副模样后可能的反应。

“真难看啊……妙卿还是别来了……这副皮囊完全没有作用了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伴随着滑落在枕上的泪，无声无息湮灭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