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替朕批红(1/1)

首发：~第41章 替朕批红

一月后，又见春光如许。

春花萌发，葳蕤光华。冰雪消融，只见庭前片片残雪被宫人扫尽。

栗妙言坐在铺着软垫的榻上，目光被手中的话本吸引，不时抿上一口旁边放着的清茶。

碧纱橱用二层夹纱糊就，透过疏朗的棂格透出微微光亮。里头坐着个伏案写字的少女，正是青蔷。手指翻动书页，毛笔在纸上划过，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分外和谐。

萧旻掀帘入内，目光尽数落在了栗妙言身上。

身穿暗花缕金线的大红绒袍，内里是一件藕荷色交襟长裙，形容闲雅。

墨发被整整齐齐梳理在耳后，几绺细辫披在身前，露出的小巧耳垂上挂着一对珊瑚珠。

黛眉染云烟，明眸藏琥珀。确是冬春之日中少有的艳色。

栗妙言这时才站起，就在原地冲他福了福身。“见过陛下。”

“陛下怎的突然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萧旻眼神一瞥，“朕刚下了朝即来看你，应该感念朕之眷顾，岂有怨朕不通传的道理。”

他仿佛打马归来，雄赳赳气昂昂，径直坐上了榻。青蔷亦知情识趣地退下。

萧旻凑近，指腹刮了刮栗妙言的脸。

“你们主仆方才都在干什么呢？”

栗妙言先是扬了扬手中书，“不过是宫外的话本，茶余饭后权作消遣。”

紧接着，复道：“青蔷是我宫里的掌事宫女，自然要学着管理大小事务，如今六宫空置，典籍、礼器、礼衣也大都是女官们掌管，青蔷尚且年轻，只跟着宫官们历练一番……”

萧旻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些宫规琐事并无兴趣。他低着头，又蜷起手指在栗妙言掌心轻轻划拉。

“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了。”

“太后远在行宫里颐养天年，后位无人，你最大。”他噙着一抹笑意，越过桌沿，去讨一个吻。

栗妙言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贴了两下，含糊道：“陛下，这样不合规矩。”

栗妙言的手抵在他胸口刚想推拒，却见萧旻神情恹恹，眼皮沉重，睫羽抖个不停。

“朕困得紧，好妙卿，让我贴着你睡会儿。”他的声音又软又黏。

像是刚出笼的红豆沙糕。

栗妙言由着他小睡，调整了姿势，一条长榻上堪堪容下两人，萧旻便将她紧抱。鼻间清雅的香味，始终萦绕。

……

睡至午后，萧旻眼眸微抬，漫上一层水意，两腮染红，发丝也乖顺地贴在额前。

“醒了？”

他用鼻音“唔”了一声，一只手扒开碎发，露出缱绻含情的双眸。

栗妙言伸出手，轻抚他的眼角。“陛下可要去御书房批奏折了？”

“又是几番折腾……叫他们把折子送来，我在这儿批。”萧旻半梦半醒着，遂招崔梧来送奏折公文。

一份份奏书摞起来，足有一人高。

“陛下这是多久没批阅了？”

萧旻弯唇一笑，流露心虚的意味。“不过一两……月。”

他抿抿唇，复道：“从前朕也不过是在纸上画圈，指示可否，崔梧也会替朕代笔……况且这一二月的奏折，多是骂朕的。朕才不愿看。”

他眼珠一转，忽地眸光晶亮，明艳如灼灼桃花，不可逼视。

“不如妙卿替朕批红吧？”

栗妙言蹙眉，从榻上起身，弯腰半跪。“后宫不可干政，臣妾不敢僭越。”

萧旻却粲然一笑，执起笔塞进了栗妙言手中，全然信任。“朕许你干政，朕的一世英名也托付在你手里了！”

栗妙言无奈，只好看了起来。第一份奏折就是言官关于她的谏讽——

宜妃栗氏之出身非显贵，地位实卑微。尝适袁氏，为人臣之妇。陛下何以荒唐至此，强夺人妻？

臣闻睦州刺史袁氏清臣，今病榻之上，或因病由心生。

陛下若不欲失臣民之心，招引众怒，宜将栗氏归其本家，或削发为尼，送入寺庙，以青灯古佛表其忠心。否则，彼亦不免有狐媚惑主之嫌。后世将如何评说，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栗妙言踌躇片刻，迟迟未曾落笔。身后的萧旻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引着她握笔写下一个“阅”字。

“陛下这般批复，可还妥当？”

萧旻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嘲讽，“言官多腐儒，不知变通。饶是你说得再多，他们也听不进去。”

他转而看向栗妙言，挨得极近，鼻尖轻蹭，唇瓣几乎贴上，温热的呼吸倾洒在她的面庞，哑声道：“况且，你是朕的，这件事没得商量。”

栗妙言微微躲闪，敛眸继续去看下一封文书。却在展开奏本的一瞬，手腕猛地一抖。

纸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似有淡淡的青檀香气伴着一行行字送来。风骨瘦劲，端方优雅，恰如其人……

起初报睦州堤坝之况，并灾后民生恢复之景。继而问询和安郡君归期何如，家乡父母思念深切，百姓亦翘首以盼。

栗妙言心如乱麻，匆匆扫过，末了，视线落在那文尾终语——“惟愿卿安”。

萧旻劈手夺过奏本，扔到了一旁。咬紧了牙齿，脸部肌肉微颤。

“好一个袁清臣，果真有不臣之心，竟还敢觊觎皇妃。愿卿安……呵，有朕的庇护，妙卿自然能大安！”

他看似气势汹汹，其实是个纸扎的老虎，一戳就破。说这话时斜过眼偷窥栗妙言神色。

栗妙言淡然道：“我与清臣原是夫妻，心系彼此，千里婵娟。陛下对臣妇强取豪夺，不应早该料想到今日，何必大动干戈。”

萧旻深深呼吸了一下，胸膛起伏。

“你们是故剑情深，我是横插一刀。”

落下这样一句，便拂袖离开。

在门外守着的青蔷见皇帝夺门而出，一副气极的样子。她犹豫着开口：“陛下动了肝火，可会迁怒娘娘？”

“不必理会。”萧旻早晚会自己回来。

栗妙言冷眼觑着，又自己抬手阖上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