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小节 刺杀(上)
一眼瞟过去,维尔德格已经保护着萨利埃里家族的人从各自的车内撤出,东加的公主奥尔加出乎意料地站在煦德的身后——这是个保护者而非被保护者的位置,奔腾的热浪将她的铂金色长发不断掀起,灰蓝色的眼睛眯成一线不断扫视着周围,牙齿紧咬,而乳白色塔夫绸礼服袖口重重叠叠的蕾丝下双鹰柯尔特手枪闪闪发亮的枪管隐约可见。
他也不爬起来,缩起身子紧贴着地板,一路挣扎着蠕动到舱门前,低头看去,那架和他们一样的白色直升机正在下方盘旋。又有两枚火箭弹——大概,在车队中爆炸,车辆与人体飞了起来。
车辆立刻启动了,在女王陛下与亚利克斯的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经常如同维尔德格那样隐藏在角落中的年轻男子。他向亚利克斯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恭敬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而另一个——他首先与亚利克斯对视了一霎那,然后才将右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俯下身体——同样来自于黑暗的存在无需太多的试探就能知道彼此应有的位置……这个看上去面容憔悴的苍白男子是撒丁王室奉养的黑巫师,他的实际年龄要比表象大出几倍——王储的变故他略有所闻,但出于黑暗中人的谨慎小心,他并未有意识地去接触过这个同为黑巫师的未来国王;黑巫师的怪僻本来就多,而王室成员的怪僻也不少。魔鬼才知道这个双重构造的怪物会有些怎样稀奇古怪的大脑回路,有可能他对烹煮黑巫师颇有心得也说不定。
“我的靴子。”摄影记者说道:“我们得阻止他们,女王和王储就在后面那部车里!我亲眼看到的!”
“但是,”亚利克斯发现无法开门,于是伸出漂亮笔直的长腿,碰得一声,足以抵抗住小型军用武器,厚度高达8英寸之多的车门在不死者无情的暴力行径下撞上了水泥地面,撒丁的王储优雅地扛着女王陛下从车子里钻了出来:“里面更危险。”他补充说道。
到处都是灼|热逼人的火焰,“女神”的释放与归来没有引起任何人或非人的注意,亚利克斯抱起在袭击伊始就一直紧紧抓着他的女王陛下。
刺杀!有人刺杀女王!他张大了嘴巴,急促地呼吸着。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这样干?”
驾驶员咕哝道,然后他惊讶地看到一样黑黝黝的东西被扔到了那架直升机的上空,随后被螺旋桨打得粉碎,星星点点的小碎片甚至溅到了他的挡风玻璃上。
这个位面的守序邪恶阵营前途堪虑。
他微笑着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拿起一边的超高频无线电收发两用机。
“回去吧,亚利克斯,”她打趣说:“虽然我确实需要你的陪伴,但这样美好而难得的夜晚实在不应该被浪费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身上——回到那些年轻人中去,找一两个喜欢的女孩子跳跳舞——以女王的名义保证,她们都是些识情知趣的美人儿。”她向亚利克斯眨眼睛。
匍匐在泥土中的他惶惶然地问道,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细瘦如火柴棍的白色双腿裸|露在外面。
如果还有人能逃出的话,那么就用一般的子弹进行狙击。
“你在干什么?!”他不满的大声嚷嚷:“我失去了一个好镜头!”
他扣动了扳机。
亚利克斯放下女王陛下,忧心忡忡地回答。
“这不是我的错!”驾驶员更加不满地提高声音反驳道:“是都市报的直升机——那个混蛋差点没撞掉我的螺旋桨!”他咬牙切齿地拉高飞机:“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那么疯狂,一个车队有什么可拍的?除非遇到了有人企图刺杀女王的天大事儿!……”
车内的两人看了看被王储成功绑架的女王陛下,只得无可奈何地紧紧跟上——御用黑巫师的动作略为慢了点,在三个人已经离开车子的情况下,他还在和不知道勾在了哪儿,让他动弹不得的长袍作着艰苦绝伦的斗争。
“等一下……”女王陛下就像个小孩子那样被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她看到亚利克斯正要去打开车门,连忙告诫自己现在不是什么感动的时候:“外面很危险。”
剧烈的震动让摄影记者仰面摔在地板上:“噢——圣母——我拍下了他们。”他喘息着说。
一双对于黑巫师来说过于明亮的黑眼睛——御用黑巫师心想,他的心脏还在狂跳,就好像一个刚从浅层睡眠中被骤然惊醒的幼儿,那种黑暗吸引着他,诱惑着他,足以让他无知无觉地沉沦千年——如果不是王储率先移开视线,他或许会精神崩溃而死。
一阵突如其来的震荡让趴在直升机门边聚精会神对准了那道蜿蜒车队的电视摄影记者差点连同他的宝贝摄像机一起掉进黑沉沉的空气中。
驾驶员要比摄影记者反应得更快一些,至少他在肉眼可见的滚热气流袭来的时候就及时准确地采取了躲避的姿态——从杂乱的缝隙间,他看到那支比昙花更快谢去的火之花逐渐拉长,形成了一个女性的轮廓——它稍纵即逝,只在夜空中留下少许浅淡的酡红印迹。
亚利克斯收回自己的视线,沉默着摇摇头,伸手按住女王陛下的肩膀,温柔却不容违抗地将她塞进了吨位惊人的防弹车内,自己也随后坐了进去。
他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哦,圣母呐,他在心中大喊……圣母呐,他翻来覆去地喊叫着,但除了这个词,之外,他一片混乱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准备,他们出来了。”
“什么……!”
“该死的,他们是要发动战争吗?”
舞会结束之后,海军军事学院的毕业生还有权利在自己的宿舍房间度过学院内的最后一夜,这虽然不是条例,但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亚利克斯看了看不远处的维尔德格,萨利埃里家族的人只比女王晚一点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会场——如果不是为了亚利克斯,堂·何塞·萨利埃里这条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变得可怕的太古龙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有着严密警备的庄园的,虽然碍于女王的存在,他们只是在一个小客厅匆匆见了一面。但从一身雪白军礼服的儿子那里得到了一个完整而彻底的拥抱已经很令这个“西撒丁王”满意了,他没兴趣和那个托马少将继续探讨亚利克斯的幼年教育问题。
她转过头来,严厉地重申:“不要离开我。”
塔楼上的年轻人从容不迫地喝了一口瓶装的矿泉水,拧紧盖子,放回原处,检查一下所有的准备,然后在地面上铺好柔软结实的小毛毯,慢慢跪下,俯卧,伸直双腿,脚趾冲着外面……他放松,全身放松,闭上眼睛,耸起鼻子,仿佛自己的目标是一只芳香四溢的白松露,最后他在瞄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目标,很好,他们也很冷静,还在车子里,那么就没问题了——他可以先发射一发穿甲弹以击破防弹玻璃,并直接杀死车内人员。如果第1发未能得手,他还可以选择穿甲燃烧弹,以其高温进一步破坏防弹玻璃的防弹性能,并紧随其后,以连续2发穿甲弹继续进行杀戮。如果任务仍未完成,那么第5发子弹就应当再换成穿甲燃烧弹,并将射击目标调整为车辆的油箱,造成油箱爆炸。
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从他们的脑袋上滚过,摄影记者条件反射地连带着摄像镜头转向声音的源头——涂刷着都市报红色三角标志的白色直升机袅袅地从他的镜头前掠过,里面无论是驾驶者还是乘员都面色狰狞——一个家伙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变魔术一样地从身后取出了一样东西对准了他——直升机猛地拔高,子弹在耳边发出簌簌的声音——幸好为了拍摄的便利,舱门都打开着,多数小杀手都直接穿了过去,只有一颗飞弹击碎了驾驶员旁边的窗户,在驾驶舱里溅起一片银白色的碎片,划伤了他的鼻子。
朗巴尔亲王,女王的丈夫也是从这里毕业的,现在是他的儿子。
地面上的爆炸依然在继续。
摄影记者的话没说完,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向后推去,紧紧的——细碎的金属与玻璃仿佛被他的身体吸引着那样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他痛苦地大叫,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但在前一秒钟,他仍然看到了几乎遮蔽了半个夜空的火团——那架猖狂至极的直升机突然整个爆开,在漆黑的背景下,包裹着它的火焰就像一枚瞬间绽裂的郁金香——鲜艳夺目的正红郁金香,外部边缘是半透明的铁锈红,内部是珊瑚红与葡萄红,花蕊是金红色的,底部又是雪一样的白,而其它的地方则翻卷着温暖的橙黄色。
“我们也经常这么干。”
一个文雅而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在邻近的村庄里住了段时间,据说他是从事天文学研究的,他对自己的工作狂热极了——几乎每晚都要盘踞在塔楼的狭小平台上,用那台漂亮的望远镜看个不停——一双眼睛正从穿甲ede9型狙击步枪附带的瞄准镜前移开——这种增设了“光学距离修正瞄准系统”的新型号能应用在1000英尺和更远的距离,被明确地设计用于远距离射击,搜集气压、温度和武器的角度等涉及到目标测量和修正的数据并加以处理和计算,精确修正所有的这些因素,提高第一颗子弹成功地碰撞目标的精度机率。
摄影记者并没能立刻发现出了什么事儿——他一心一意地想为今天的新闻做一个完美的结尾,可是就在那个小小的镜头里,骤然盛开了两枚绚丽的金红色焰火——庆贺的礼花?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在下一刻那辆被火焰包围的车子整个翻滚过来,后方的车辆为躲避爆炸紧急刹车,结果相互撞到了一起的不在少数。
黑巫师惊骇地看着自己在三秒钟前还与其难分难舍的防弹车毫无预警地增加了两个通风口——就是不怎么规则,然后就是燃烧与爆炸。
“那是什么?”他一边喊着,一边尽力地远离那架正在谋杀女王的直升机。
驾驶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白痴!”他用力拉扯操纵杆:“别干那蠢事了!直升机旋翼能够经受23mm爆破弹的攻击而不会损毁,就算你把自己整个人都丢下去都无济于事!……你的大学文凭一定是在网络上买来的假货!”
“不,我不能!”驾驶员疯狂地大叫:“你看看外面,看看那只都市报的直升机。”
就在这个紧要时候,他的身体再次不可违抗地摇晃了起来,他一边拼命控制住手里的机器,一边歇斯底里的尖叫:“稳住!稳住!……太幸运了,他们没打中女王的车!该死的你就不能飞得稳一点吗?”
在距离海军军事学院的大门足足有着一英里的地方,有一座荒废已久的细高塔楼,它最初修建于公元十五世纪,而最近的一次维修也在一百多年前,总之已经破蔽不堪,摇摇欲坠了。
亚利克斯看了一眼女王陛下,她正紧紧抓着他的一只手,嘴角绷紧,灰黑色的眉毛微妙地纠结在一起,她看着黑沉沉的窗外,显然心神不宁。
一道火焰轰的一声在他的眼前窜过。
深夜的海风有些过于激烈与湿冷,鸥鸟不安的发出尖厉的鸣叫,女王陛下拉了拉肩膀上的细羊毛披肩,轻轻地推了推身边的儿子。
两个原先侍立在两侧车门边的警卫人员也立刻跳上了车子,并且关上了车门。
尖钉状,可调整,可拆卸分离的双脚架和用复合材料制造的加大的枪托后垫、高效的枪口制退器能够很好地减免这种大口径狙击枪的后坐力直至降低到30,不过狙击者还是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恶狠狠地打了一拳。
“那么……”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要离开我,亚利克斯。”
女王陛下并没有在舞会上耗费太多的时间,她先后接受了几个激动万分的军官以及教师们的邀请与他们共舞,这让她感觉有点疲惫,所以她在被人感觉出那份懈怠之前就动用了属于女王的权利,在所有人之前离开这个充满朝气与回忆的地方。
提着一只大口径手枪的堂·何塞·萨利埃里灵活得就像是一只成精的狐狸,凶狠得如同一头护窝的老熊,在儿子们保护着自己的妻子与妹妹钻出车子的时候他还有时间与闲情逸致从礼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粗大的手卷雪茄,用牙齿咬掉它的脑袋,顺便在一棵熊熊燃烧烧的小树上将它点燃,当亚利克斯的眼睛搜索到他的时候,老头子怡然自得的向他举了举手中青烟袅袅的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