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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变(三 下)
“忽必烈能从自己人手里抢到金银,却未必那能抢到足够粮食。金银用后可回收,粮食用后却只能变成大粪,并且一年只能收获一次。让退入太行山的八字军和忠义军放弃在河北,转进河东南北两路。大都督府派人向陕西诸路渗透,贩卖兵器、钢弩、扶植山贼抢劫府库,高价倒卖粮食、设法破坏春耕。这一切别打着破虏军名义,有,有伤天和……”杜规狠了狠心,话语渐渐流畅起来。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决战关头,他宁愿把这个策略烂到自己肚子里。献上此计,日后史家绝对不会给他记下光辉的一笔。
刷的一下,所有参谋的目光都看向了杜规。几个负责筹划作战物资的参谋甚至直接抄起了算盘。
文天祥又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茶。从今晚的言谈举止上来看,户部侍郎卓可并非完全不知好歹之人,以前他之所以老是与大都督府为难,恐怕除了对君臣理念的执着外,更多是性格所致。
老天可能听见了完颜靖远的祈祷,正在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给文天祥找些事情做时,卫兵汇报,吏部侍郎卓可来到了大都督府门口。
一切都变了,华夏走到这一阶段,已经没有任何可预知的东西供自己参考。所有的策略都要凭自己去摸索,并且摸索的结果往往与自己的初衷背离。在一次次无奈的选择中,看着自己慢慢变得冷酷无情,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有人说为政者无私德!”文天祥喃喃自语,声音细得像蚊蚋。背后,灯光漂白他瘦削的影子。
所以,只带了七千精锐北上的陈吊眼,在忽必烈的几十万大军面前绝对没有获胜的可能。以两万对五十万,即使神仙在场也创造了不了胜利的奇迹。
按照原来的历史,五年前,邹洬兵败自杀,自己被俘。接着,陆秀夫跳海,现在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宋帝赵昺已经死去。
“不知大都督可有退敌之策?”卓可坦然一笑,紧追着又问。
“无必胜之策,却有必战之心。好不容易喘过口气来,却不能眼看着刚恢复元气的江山被北元糟蹋!”文天祥坦诚地回答,卓可既然说是来献策,有些事情就不能对他隐瞒。
经过几年的高速发展,福建、广南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繁华,就连刚刚收复一年多的两浙,在安抚使李兴和参谋曾琴的努力下,都在慢慢恢复着生机。忽必烈既然对自己治下的北方百姓都毫不客气地抢,对于远比北方富庶的江南,洗劫起来更是不会留情。他统帅的元军是一群狼,劫掠的收获越大,群体的战斗力也越强。为了不让他们获得充足的给养,元、宋对决的地点只能选择在长江沿岸。
虽然破虏军也让伯颜麾下的蒙古军付出了同样的代价,但是照这个比例换下去,最后的胜利者还是北元。因此,参谋部的年青人多次建议文天祥重新调整江南西路的战略,都被他否决掉了。本能中,文天祥对邹洬有一种信任感,或者说对自己一手创立的军事制度有信心。诚然,邹洬的指挥能力和作战经验都不如伯颜,但破虏军的参谋制度和全新的作战思考方式,应该能有效弥补邹洬个人能力上的不足。况且,大都督府参谋部远离前线,对前方将士能不干涉过多还是不要干涉过多。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况且有些事情你弄得越神秘,流言偏离事实越远。还不如把真相摆出来,免得人心浮动!”文天祥笑了笑,回答。卓可的思维方式与大都督府众人相差依然很远,很难理解一个在报纸上终日指摘大都督府过失,享受着尽情表达自己意见权力的人,心里却总想着剥夺他人的发言权。
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如今的水师统领杜浒绝食身亡,炮师首领吴希奭力战而死。接着,大元朝在出征安南时,丧尽了陆上精锐。出征日本时,二十万新附军被台风卷走。失去了两大武力支柱的北元被迫放弃了继续扩张。
去年陈吊眼北上,将两浙和山东砸了个稀烂。大都督府的人口掠夺政策又使得北元丧失了大量的青壮劳动力。入冬后,太行群豪和纷纷而起的草头王们破坏掉了河北大部分地区,如今,忽必烈的军粮来源只能从原本不富庶的河东南北两路(今山西、河南)以及陕西诸路征集。如果有人再把这三个重要地区的官道切断,顺便破坏掉春耕,忽必烈南下的粮食供给绝对无法保障。
“丞相的本意是好的,最初也的确起到了好的效果。但发展到今天,官府必须从军械之外的各项产业中退出,专心做官府应该做的事情!”卓可在各地的报纸上,不止一次强调自己的观点。弄得家族利益与民间产业牵扯甚多的杜规和陈龙复等人好不尴尬,恨不得派人把这个天天乱叫的乌鸦拧断脖子,扔到海里。一些底层官员更是对卓可恨之入骨,几度上书大都督府弹劾他,偏偏他们在公务上抓不到此人什么实际纰漏。折腾了几次后,大都督府只好将这些弹劾报告束之高阁。
“只是,只是此计过于阴损,怕是,怕是丞相于心不忍!”杜规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文天祥的个人品格让他佩服,但过于高洁的志趣明显妨碍了大都督府的对敌策略的准确性。
“卓大人说无论您是否睡了,都请见他一面。关于北军南下,他有一个好主意献上!”片刻之后,完颜靖远再次报告。
伯颜给大都督府下的是一幅长效毒药,当初接过杜规等人手中的黄袍,文天祥将不得不称孤道寡。眼下拒绝了那件黄袍的他,同样也变成了孤家寡人。不再有一个朋友,在看不到尽头的荆棘路上,越走越孤独。
所以,长期以来,大都督府坚持实行的是一种精兵政策。通过指挥学院、邵武军校和警备军制度,逐级完成将领、士官和士兵的培训。只有通过这种严格标准培养出来的破虏军才有与相同数量的蒙古军一战的实力。
“大人,咱们连续四个月的新兵都投放到了江南西路,这种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宋清浊有些急切地建议道。自从江南西路开战以来,大都督府几乎把每批训练好的新兵和医馆里康复的伤号都投入到了那里,但是邹洬的防线依然在不断收缩。协同破虏军作战的各路义军伤亡更是惨重,有些小规模义军从山寨大当家到小喽啰几乎一个没剩下。
“卓某与丞相道不同,却也是宋人!为国尽力,九死而无悔!”
“卓某不通军务,但与潭州镇戍使司统军万户夏良佐有旧交,愿讨一令,前往为国说之!”卓可再次施礼,说道。
“北虏兵胜,如忽必烈攻入江南,与伯颜左右夹击,势必危矣。卓某以为当今之要务,莫如抢在忽必烈南下之前,先破伯颜之兵!”卓可起身,正色道。
这种精兵政策存在着一个巨大缺陷,就是无法短时间内提供大量士兵。在江南,这种缺陷可以通过各地义军来弥补,习惯了宋代相对舒适的生活条件的大宋百姓与掠夺其财产、屠杀其同胞的蒙古人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破虏军在江南的每场战争中,都能得到数倍于自己的民间武装和青壮百姓的支持。
“这是为华夏复兴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宋清浊当时的话至今依然在文天祥耳边回荡。其他参与此项行动的年青人也这么认为。抱着对大都督府的无限信任,他们去筹备北上事宜。所有的年青人都相信,他们的大都督可以在关键时刻像过去一样,力挽狂澜,击溃忽必烈。而在这个时候,文天祥却知道自己对即将到来的决战没任何把握。
他不指望卓可这样不懂军事的人能提出什么好建议,但能看到新政的反对者主动前来为国分忧,心里仍然痛快。高兴之余,连着白天议事时产生的烦恼都跟着散了几分。
“且说来看,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罗嗦!”文天祥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呵斥。
“我,我还,还有一个办法!”沉默了好半天的杜规又憋出了一句。结结巴巴的腔调与议事厅肃然的气氛格格不入,惹得大伙哄笑连连。
“是!”宋清浊肃然以应。心中还有很多建议要说,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干扰大都督的决定。
蒙古人从会走路起就开始学习骑马,从能拿起弓时开始学习射箭,几乎是天生的战斗民族。如果把未经训练的江南农民武装起来驱赶到战场,那等于驱羊吞虎,起不到任何效果。职业农民的职业强盗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决定了战役的结果。
“即便文忠本人亲临,也想不出更好办法吧!”文天祥叹了一声,默默地想。六年半前的一段记忆完全改变了整个大宋,在最初的时候,他可以凭借文忠对历史的回忆,对预计发生的事情找出最佳解决方案。如今,整个世界早已脱离了文忠记忆的轨道,到底驶向哪个方向,谁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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