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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一百三十九章 死生(一)
“通知第一标各营将领,趁夜间天气凉爽行军,争取明日巳时(上午十点左右)之前进入安溪城休息!把王老实团长叫来,告诉他有任务安排给他!”第一标统领张唐掏出令旗,交给了身边的传令兵。
黄昏的时候,一队队破虏军离开城市,向北开去。商人和百姓们自发涌出了城,站在安溪旁的官道两边,欢呼相送。一些小餐馆,做好了馒头熟肉,摆在路边,企盼破虏军的军需官能将这些劳军物资收下。一些在码头出卖力气的苦工和被遣散后赋闲在家的前蒲家军士兵,则挤到了幕兵站,看看还能不能抓住加入破虏军的机会。
安溪城在泉州西北,因靠着晋江的主要支流安溪而得名。安溪又名西溪,发源于戴云山脉间,沿着戴云山南麓的丘陵地带奔涌而下,把沿途的村落和矿山连接在一起。沿着河畔行军,可以看到远处河水如一条发光的金蛇般,在绿色的谷地间往来蜿蜒。河畔两侧的沙地相对平坦,大约有半里宽,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星星点点地长在沙滩间,与河道旁的高挑的芦苇丛相映成趣。太阳快落山了,霞光正在头顶的天空上蔓延,几道金光从西边的彩霞边缘直泻下来,仿佛当空落下了一阵光雨。
“陈大人,陈大人,您是说真的!”尤老爷慢慢挪上前,不敢相信地追问道。田、赛、麻、利,几家较大的商户,都有族人涌了过来,期待地仰望着陈龙复,唯恐听错了一个字。
关于国家与朝廷,亡国与亡天下的理论,在大都督府颁发的报纸上,他不止一次看到过。今天,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五年来,泉州城唯一一次,没有在强敌面前,核计着牺牲掉谁去换取投降机会和敌人的怜悯,而是与守军站到了一起。尽管破虏军主力开拔后,留守在城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五千。远远少于前几次守城部队的数字。
“难道咱们一年的税都白交了!”尤麦克又向前逼了半步,吵架一样嚷嚷道。仿佛对面站的不是田管事,而是泉州太守陈龙复一般。“不成,我要找他们问个清楚。蒙古人来了他们就跑,那咱们还给他们缴税做什么!”
眼下战局的关键,是陈吊眼能不能按自己信中的新建议赶来,在战局进行到关键时刻,给元军致命一击。
“是!”传令兵接过角旗,纵马疾驰而去。
吴希奭回头,看了看张唐的表情,笑着问道。无论年龄和资历,炮师统领吴希奭都比第一标统领张唐高得多。但吴希奭很佩服张唐对战局得把握能力,心甘情愿地带着炮师配合张唐的行动。
“此战,张将军有几成胜算?”
“嗨,别说,卸货吧。破虏军第一标和炮师不是已经开来了吗,有他们在,应该能挡住鞑子吧!”听了田管事的抱怨,尤老爷心中也有些沮丧。他祖籍不是宋人,按道理,宋元相代,不关他的事。可眼下,家族的利益与泉州的存亡已经牢牢地绑在了一处,不由得他不为福建战局的进展而担心。
“我,我……”尤老爷的手臂绝望地挥舞着,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愤懑。嘴巴中的味道又腥又苦,仿佛胆汁都从嗓子口涌了出来。他心中自是明白,所谓和官府理论,不过是一句气话。田管事说得对,宋也好,元也罢,浦家也好,文家也罢,官府的职责就是收钱,哪里承担过半点官府的义务。
“他们二人这么做,无疑是想拖住泉州守军,让咱们不敢去救援永安。咱们就满足两个鞑子的要求,不救永安,先给他们来一下狠的”张唐笑了笑,自信地说道。
至于那些福船和沙船的目的地是哪里,大伙彼此都心照不宣。无论仗如何打,人终归要吃饭、穿衣和享乐的,只要天下还存在着还没被战火波及的地方,那里就有富人,有货物需求。那里就是货船的目的地。
泉州城依旧热闹,看不到半点战争即将到来的迹象。一艘艘归航的巨船将海外各地的新鲜货物运回来,报关,然后卸在码头上新修的货舱里。一艘艘近海航行的福船和沙船离港,满载,将远洋贩运过来的香料、奇珍和泉州、邵武、兴化、剑浦等地的货物运走,分散到北方各地去。
这是张唐反复考虑并和参谋们推演过的策略,出现纰漏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他一直满怀自信。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此刻,陈吊眼根本不知道元军已经攻占了青阳寨。陈吊眼的信使,就在来泉州的路上,希望他缓缓行军,以便双方配合。
此外,还有吴希奭的炮师在侧提供火力支援。破虏军军制以标为最高单位,但炮兵和水军却称为师。在张唐眼里,这样称呼,绝不单纯是为了与陆标相区别。文丞相还存在着一种构想,就是把炮兵和水面力量集中起来,作为单独的兵种使用,而不是简单地作为陆标的配合。否则,一个陆标下面,配两个炮营就够了,绝对没必要单独建立炮师。
维系一个国家存在的,不是强权,不是清官与明君,而是实实在在的契约,能约束每一个人的契约。在契约的面前,所有持约人一样高矮。
在这两支相对急行的军队的西面,鼓鸣山下,却有三万大军沿山路缓慢前行,悄悄地向青阳寨靠拢。
张弘范在用武力逼迫分散在各地的宋军向永安靠拢,所以破虏军必须做出些回应来。一方面,让张弘范不至于情急拼命,把佯攻弄假成真。另一方面,也必须制止阿剌罕和阿里海牙二人在泉州府外围各地的疯狂破坏。
吴希奭感慨地说了一句。许夫人和陈吊眼的回音还没到,出击决策做得比较突然。但第一标和炮师不能再等了,因为据斥候前天最后一次送来的消息,元军对永安城采用了不计伤亡的人海攻击。弩炮和投石车等大型攻城设备,也盯着守城的火炮推到了阵前。
但是,在这个依靠信鸽和战马传递信息的时代,他们关于对手的行动,除根据有限情报做出的推算外,几乎一无所知。
“您,大当家,您回来了!”田管事高兴地叫道。
如果冥冥中真有神明存在,从空中看去,祥兴二年的秋天,他会看到一幅令人惊异的景象。
二人摇摇晃晃地彼此搀扶着,一时间,身形显得那样无助。
“我已经理论过了,破虏军不会放弃泉州。如果泉州丢了,只要大都督府没倒,咱们就可以申请国家赔偿!”一个声音从码头上传来,天籁般钻进田、尤两位的耳朵。
周围的海浪刹那间有些高,航惯了海的尤老爷晕船般晃了晃,蹲到了栈桥上。已经走远的田管事吓了一跳,赶紧冲了回来,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搀扶起。
同时,与元军方向相反,两万破虏军,却沿溪畔向安溪前进。
“好啊!”人群瞬间沸腾,很多围拢过来看热闹的商贩同声喝起了彩。虽然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做的全是拼船舱的小规模买卖,其中还有不少人还偷漏关税。即便真的有赔偿,也没他们那一份在内。但陈龙复说的话,是他们从没听说过的。带给他们的不但有震惊,更多的是感动。
“您说得有道理,可咱们能找谁理论去!几十年了,收咱们税的不止破虏军一家,谁管过咱们的死活”田老爷耸耸肩膀走开,不想再和尤麦克一般见识。在他心中,已经把眼前这个姓尤的归入了不可理喻的一类人物中。跟官府理论,笑话,官府如果肯和百姓讲理,他还是官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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