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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一百零五章 风起(四)
“这?”西门彪被刘协盯得有些心慌,后退了半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大宋完蛋了,谁也救不了。当年起兵抗元的时候,大当家陈吊眼就这样说过。但大宋完蛋了,大伙就不抵抗了么?
“大人啊,我有我的难处啊,张弘范将军要是知道,肯定会杀了我!”刘协被骂得面红耳赤,哭丧者脸,把责任向上边推。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先前“阵亡”的“蒙古骑兵”和追兵一齐冲了进来,迅速扑向了城中各主要街道。
大伙当年降了元,此刻再降宋,心里有魔障,并不难克服。如果哪天大宋又不成了,还要降元。这来来回回,笑话可就大了。还不如现在就战死,或者卷铺盖回家。
两行热泪,顺着刘协的脸上滚落下来。一时间,他的心痛如刀绞,再无心思想别的问题,挥挥手,命令部下打开了城门。
“谨受教!”刘协整顿衣冠,正色施礼。礼毕,摘下头上皮盔,遥遥地丢到了城下。
城下,所有士兵都鼓噪起来,有人甚至弯弓搭箭,向城头射去。
还没等开打,士气已经溃了。
“大宋能不能救,俺不知道。但俺知道,不能给鞑子当狗。即使战死了,起码后人问起来,俺西门将军是站着死的,没当四等人,命比一头驴贵!”在北元朝廷的告示中,赏格高达一万贯西门彪看看林琦,目光中带上了几丝歉意。“朝廷的事,俺不懂。俺做事不为皇上,不为朝廷。只问自己的本心。当年大宋官府是王八蛋,逼得俺反了。但蒙古人更混蛋,所以俺继续反,直到打出一个清平世界来!”
“刚才言语冲撞之处,刘将军勿怪!”西门彪将架在刘协脖子上的弯刀收起来,拱手施礼,向刘协致歉,“我听小周将军说了,刘将军当年也是个英雄,迫于形势才跟着主帅降了北元。如今形势逆转,刘将军是否可以,与我等并肩作战,一同抗击鞑子?”
“嗨!”刘协长叹一声,沉默不语。他当年是夏贵大人的部下,随着夏大人跟蒙古人打了几十年,二十余万弟兄阵亡。到了最后,二十万英魂,还不是换了夏大人一家的富贵?
周围所有醴陵官兵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只有他们,能理解刘协的话本意。刘协不是为自己所问,而是大伙,为了所有降过元的新附军而问。
新附军千户刘协整了整破了好几个洞的征衣,从城楼上俯下身,探出了半个脑袋:“是保力格将军啊?在下是刘协,奉皇命镇守此地,路上怎么样了。你怎么这般狼狈?”
当年,他曾为大宋守土。谢太后和皇帝投降了,他不得已跟着上司而降。懦弱的面孔后,坚守的是官员的个人情操。如今,大宋打了回来,让他在元与宋之间重新做选择,刘协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有人干脆趴倒了土墙上直接开喘。正午的时候,大伙就得到了落虎岭方向有强盗打劫朝廷官员的消息,每个士兵都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有心去救,却怕救人不成,把自己也捎带进去。不去救吧,被截杀的据说是达春的掌上明珠,一旦有失,江西省右丞大人怪罪下来,醴陵守将的脑袋恐怕保不住。
“刘将军放心,大伙都是宋人,有力气去杀鞑子,何必自相残杀!”林琦接过剑,恭恭敬敬地回答。
“开门,开门,张弘范算个老几!”城下的士兵大声鼓噪起来,汉语、蒙古语,各色辱骂、嘲弄声充耳不绝。
没等他把话说完,保力格将军的弯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肩膀上。“老子是破虏军的西门将军,他就是破虏军的林琦将军,醴陵城,现在回归大宋了!”
“是个蒙古人,达春大人的护卫!”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喊着。城下的士兵大概在四百人左右,一个个脸上烟熏火燎,身上盔斜甲外,一看,就知道刚刚打了败仗逃了出来。
这倒不完全怪刘协等人窝囊,荆湖南路诸地此时已经是北元内腹,各地新附军在北元刻意打压下,早已丧失了最基本的战斗力。
“俺是粗人,只会说粗话!”西门彪搔了搔光头,有些尴尬地回答。
眼下虽然听说出了个文丞相,可他能左右得了朝廷么?能挡住那些明枪暗箭么?况且张弘范马上带领百万大军南下,残宋做好了应对准备么?还是依然忙着乱哄哄争夺一个本来就存在不了几天的权位。
刘协颤抖着双手扶住城垛口,下不定是否开城的决心。来人身上疑点重重,有很大可能是骗子。可他不能任由对方在城下战死。保力格说得好,如果大伙战死在城下,达春震怒,给几百蒙古士兵殉葬的,可能就是阖城官员与百姓。
“悍匪打劫,老子不小心着了道,大小姐受伤了。刘将军军,请赶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避难。敌军马上追过来了!”保力格操着不十分流利的汉语,焦躁地答道,说话时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舅父,还犹豫什么,拿难道你要让弟兄们,都不明不白的战死么?”周养浩见刘协不说话,大声问道。
当年是贾似道误国。可死了贾似道,陈宜中丞相依然无力挽救这个国家。那些痼疾,那些文人对武夫的排斥与倾轧,那些外戚独揽权柄,清流空谈误国,自命精英,把百姓不当人看的毛病依然在,任何时候都不曾减小。
城头上,新附军将士看着城下浑身是血的蒙古军,又是懊恼,又是解气。四下里交头接耳,议论到底是哪位高人,能把蒙古人伤得如此厉害。
几个新附军将领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派刘协的外甥周养浩带领五百人,象征性的去救援一下。临行前,刘协拉着外甥的手不住叮嘱,到达目的地后,要随机应变,立功的事情要让萍乡的守将袁贵来做。自己麾下这点儿家底,要平平安安带回来,醴陵内要运往前线的器械粮草堆积如山,一旦丢了这些物资,比丢了达春的女儿还要命。
“我?”刘协望着自己破了几个洞的征衣,一阵苦笑。凭心而论,他是个清官。蒙古人的军官没有俸禄,所获全凭战场劫掠。但刘协为官一方,除了偶尔从大户人家勒索些必要的生活费用外,从来没有纵容属下去肆意去欺凌百姓。
刘协先是摇摇头,看看众人的目光,又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多谢几位将军厚爱,容我再想想,再仔细想想!”
“开门,我是保力格,我家小姐遇截!”马背上,浑身是血的骑士大声地喊道。他的头盔已经被砍掉了一半,钢甲上横七竖八划满了刀痕,一条大腿湿漉漉的,血一滴滴地顺着马镫流向地面。
“嗨,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男人么,要入伙,我们大伙欢迎你。要走,就凭你这些年的作为,我们也要平安送你出城。大丈夫做事一言而决,想那么多,累不累!”西门彪等得有些不耐烦,大声指责道。
刘协苦笑了一下,伸手抹去了眼角几滴浑浊的眼泪,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说道:“西门将军说得有理,刘某谨受教。但有一事相问,请西门将军明示!”
城门口,“蒙古”士兵听到号角,调转刀头,将守军一一戳翻。
曾经为大宋奋战过的将士都知道,那三百多年的残躯,早已失去了灵魂。纵是扁鹊在生,华佗复世,恐怕也救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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