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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四章 黄昏(三)
第一,
杜浒已经追随文天祥多年,箫资也算得上行伍年余的“老将”加上张唐这个民军首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文天祥这份练兵纲要补充完整,有些地方大伙不懂,文天祥不顾劳累,一一解释。有些条目杜浒认为与目前军中实际情况不符,集张唐、箫资和文天祥三人的智慧也能找到应对之策。箫资拿出纸笔,边听边记,四人一番讨论,及到天色大亮才理出一份完整的练兵方法。这个修改后的练兵纲要,与文天祥根据文忠记忆整理的那份纲要已经极大不同,即迎合了最初那份纲要的主旨,又照顾到了目前军中的现实。
要明白军官职责,兵器存放常识,军人礼节、军法。
凭借士兵素质?吃糠咽菜的起义军和打家劫舍的蒙古武士的体质不可同日而语。
其中军人职责和队列训练最重要,宁可不操其他课目,这两项也必定要过,它们决定了,服从命令的养成,当士兵接受一个必死任务时,不会去问上级: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是队列,兵器知识、格斗、穿越障碍等日常科目。
文天祥思考着,把这些东西一一用杜浒等人能理解的语言说了出来,偶尔走神,宝剑在张唐头上又擦出一条小口子。张唐浑然不觉,杜浒和箫资也没看见,他们都被惊呆了。这些训练内容,听起来很熟悉,却是他们从来想不到,或者整理不出条理的东西。大宋军中,有些规定和这些训练内容类似,却绝对没有讲得这样清楚明白,一句也没扯到天地八卦上。只是说出了怎样做,说明了为什么这样做。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一时间,冷汗又湿透了文天祥的后背。
“丞相,我朝自太祖以来……”箫明哲接过话头,低声提醒。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一直是重文轻武,文臣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将。即使在文天祥的军中,行伍出身的将领也一直也只有执行命令的资格,至于怎么打,打哪里,向来是文职出身的官员们说得算。特别是像箫明哲这样有功名在身的人,身份更是高人一等。这些都是三百年的老规矩,没有人认为它不对。文天祥今天一下子将武将的地位提高到与文职同等,箫明哲一时难以接受。而刘子俊想得更多的是,此举会不会招至行朝的非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走吧,丞相好些天没睡了”陈子敬拉拉何时的袖子,和他一起告退。他不想再多说,文天祥待之以国士之礼,子敬必以国士之力报之。
晃了晃头,邹洬如梦初醒,先做了个揖,向大伙告罪,紧接着叹息道,“张兄误会了,哪里有什么不妥,此策正合时宜。邹某刚才是想起了巩将军当日所说的有将无兵之语,一时失神。若我军早得此书,江南西路局势,也不至于糜烂如此”。
光凭读书人的热情挽救不了大宋,赣南之战已经用血证明了这个道理。
烛火跳动,文天祥的心神又飞回了梦境。爱国书生文忠走进八路军中,跟着一群满脸菜色的农民一块练兵,剃头,跑步,炼队列,几个月后,那些刚刚放下锄头,曾经听见机关枪声就腿哆嗦的农民,一个个变成了下山猛虎。他希望,张唐手下的民军也可以做到。
体检,这个就算了,总共这点人马,体检结束,估计也淘汰干净了。
不知道文天祥在想什么,提到巩信,杜浒等人都有些黯然。巩信是文天祥所部中唯一一个行伍出身的正统军官。反攻赣州时,文天祥曾经拨了五千民军让巩信带领,被巩信以一句“此辈徒累人而”拒绝,只带了他自己那一千江淮部曲。当时张唐还骂巩信瞧人不起,现在看来,巩信所言并非完全错误,十几路民军,声势浩大,战斗力确实极差。胜时如同一窝蜂,败时却如一群羊。
帐篷中的文丞相再次睁开了眼睛,向外看了看,目光炯炯,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突然,他扶案站起,走到树枝搭成的兵器架上,拔出了宝剑。毅然向自己挥去。
循州不能去了,文忠记忆里,空坑之战过后,自己的经历几乎是空白。也许去了循州后,自己再未能打过一场像样的战役。被蒙古人追剿,被张世杰猜疑,直到最后覆灭在张弘范之手。
“这”?杜浒杜贵卿略一迟疑,旋即恍然大悟,“原来丞相是断发明志,我等鲁莽了”。满怀歉意的走上前,用宝剑轻轻割去文天祥其余的头发。
凭借士气?目前整个大宋各路人马,士气几乎都是零。百丈岭间的两千残兵,面临的几乎是一条绝路。
见邹洬对文丞相彻夜写就的练兵纲要甚为推崇,众人传着,将其中条目挨个过了一遍。不看则已,越看越放不下,越看越惊。大伙儿都与元军打过数仗,知道行伍艰难,也深知民军战斗力低下,非但遇上蒙古兵十不敌一,即使遇上同为宋人的蒙元新附军,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也只有且战且走的份儿。曾经有人决心整顿兵马,一是没有时间,二是想不出合适办法。而文天祥在练兵纲要上所说,几乎句句都说到他们心里,众人知道,如果按照文丞相这个法子,在武夷山中将残卒练上几个月,虽然不敢保证士兵个个有当年武穆麾下岳家军的战斗力,至少跟新附军打起来,不会败得再那么狼狈。
听了张唐的喝骂,文天祥不怒反笑。掰开箫资的手臂,将宝剑交到死盯着自己的杜浒手里,找了个座位,笑着坐下。摇着缺了小半头发的脑袋解释道,“我断发是断发,不是出家,你们急个什么。贵卿,帮我个忙,把另外大半边头发,也给我剃了。湿气重,让我凉快凉快”。
“不复大宋山河,永不蓄发。丞相割了,我也割了”书吏箫资惊魂初定,搬了个草团跪坐在文天祥身边,摘下帽子,将干净的头发伸向杜浒。还在给文天祥清理残余头发的杜浒笑了笑,手上加快速度,转眼间把箫资也理成了秃瓢。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天祥笑了笑,大度地挥挥手,给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诸位如今,还分得清自己是文人,还是武夫么。况且现在就这么千把人,再分个左右高低,反而没趣了。如果兵败,全体大宋百姓都将是蒙古人的奴隶,一伙奴才凑一块,谁高谁低有意义么”?
第五,
“最好剃掉,如果有人不情愿,也就算了,让他还乡”文天祥点点头,慢慢给几个人解释。“你等记得当日空坑之战么,巩信将军手中的兵虽然少,气势上却不输于蒙古人”。
大帐内慢慢又空了下来,文天祥叫过陈子敬与何时,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任务。既然二人能在乱军中扮做和尚道士逃命,再扮回去,想必也废不了多少力气。何时的任务是下山去江西南路诸地,收拾还有心为大宋效力的兵勇。陈子敬的任务则是翻过武夷山脉向南,去邵武军打探那里的动静,顺便为义军筹备给养。
众人闻听邹洬此语,俱是怅然。大宋行朝为了安抚各路豪杰,给每个人都封了极大的官,帐篷中,文天祥是丞相,邹洬是安抚副使,领兵部侍郎衔,杜浒是招讨副使,何时为江西提刑,可以说数省大吏,都聚集在这百丈岭附近。可是要兵没兵,要钱没钱,空怀着满腔报国之志,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要做到行军、宿营,警卫常识,基础战术、假设敌介绍。
“这也倒是,秋香拜把子,奴几啊”刘子俊点点头,认为文天祥说得在理。
“民章,直说无妨”文天祥循着刘子俊的手指看过去,看到刘子俊指的正是自己在开篇第二节,讲到的‘官兵平等,文武比肩,战前诸将无论出身皆可直言策略得失’这一段。
第三,
可那又如何,如果可不再蒙古铁蹄下屈膝,纵使粉身碎骨,有何惧哉。一丝笑容浮现在文天祥嘴角,虽千万人,吾往矣!
杜浒是前丞相杜范的小儿子,少年时本是个游侠儿,学过些武艺。提三尺剑砍过无数鞑子,却从来没想到用自己的剑技给人理发。处理完了箫资的头发,方自我解嘲的摇头苦笑,大嗓门张唐也将自己那颗肉乎乎的大脑袋凑了过来,“给咱也剃了,丞相大人落发,咱也落,不赶走蒙古人,永不蓄发”。
把一个农民打造成士兵需要经历以下必须的训练,文忠的记忆,和文天祥的记忆搅在一起,疯狂中写就,如今整理出来,一条条,竟然如此清晰:
“我教你,如果,你相信我”文天祥站了起来,尽力拍了拍张唐的肩膀。
文天祥点点头,接过杜浒手中的宝剑,轻轻的剃掉张唐头上没剃干净的几处短发,一边剃,一边向大伙解释,“练兵要素,第一要让士兵做到令行禁止,所以,要培养他们的服从精神,剃头和整理军容,就是第一步……”。
“不可”杜浒和箫资同声呐喊,拼命向帐篷内跑,一道身影比他们还迅速,电一样冲进帐篷。
“好”张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杜浒躲避不及,差点又在他即将剃完的光头上再次开一道口子。“丞相一句话,我麾下的弟兄,去风里,火里,皱了眉头,就是王八蛋”!
第二,
可诸将肯按我说的做么?红晕散去,文天祥的内心深处又浮起一片冰冷。文忠思维里的这些东西,很多都不合大宋礼仪,甚至是对传统的颠覆。放在平时,文天祥自己都无法接受,所以这番内心挣扎才如此痛苦。
“丞相”望着文天祥那大病初愈的身躯,何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自己丧城失地,士卒丢光,文大人不但不嫌弃,不怀疑,反而赞自己是智勇双全。这份知遇之恩,怎不叫人感动。
“子敬,如果可能,去宝积那边看看”文天祥亲自送二人出了大帐,临别,对陈子敬吩咐。脚下的百丈岭,只是大武夷山区的一个险峻之所,而劭武军(福建邵武)所处之地,才更适合贯彻从文忠记忆中得到的游击战略。那里乌君山,唐石山,七台山,数座大山堆叠,是在密林中消灭蒙古骑兵的好地方。况且宝积的铁矿,黄土、江源的银矿,泰宁的金矿,与其便宜了蒙古人,不如自己拿来当军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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